夕阳余晖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,映出一片金红交错的光晕。沈叶缓步走过长长的宫道,脚步沉稳,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波澜。册封太子的圣旨已下,礼部正紧锣密鼓筹备大典,满朝文武皆知??七皇子沈叶,终于登上了那把人人觊觎、却又步步惊心的储君之位。
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喜悦。
他知道,父皇乾熙帝那一句“这才刚刚开始”,并非虚言。真正的风暴,才要来临。
周宝跟在他身后,低声道:“殿下,衍圣公府那边已经清查完毕,账册、地契、书信尽数封存,孔尚德一家已被勒令三日内离京。许纯平今日亲自去看了祝育月的灵位,哭得几乎昏厥过去。”
沈叶微微颔首:“传我口谕,命工部拨款重修祝家祠堂,追赠碑文由我亲笔题写。”
“是。”周宝顿了顿,又道,“图里深说,泰安那边的贪官已经招供,背后确有孔家影子,但……还有人。”
“还有人?”沈叶脚步一顿,目光骤冷。
“对。”周宝压低声音,“据那知府交代,他曾向一人定期送银,名目为‘香火供奉’。那人不在京中,而在江南??江宁织造李崇安。”
沈叶瞳孔微缩。
李崇安,乾熙帝乳母之子,自幼伴驾,深得信任,掌管江南赋税调度十余年,权势熏天。此人表面恭顺,实则结党营私,门生故吏遍布南七省。更重要的是??他是三皇子沈昭的岳父。
风,终于吹到了东宫。
沈叶冷笑一声:“好啊,前脚刚把孔家掀了,后脚就有人按捺不住了。倒是沉得住气,等我成了太子,才肯露出獠牙。”
周宝忧心忡忡:“殿下,三哥如今手握江南财赋,又有李家姻亲为臂膀,若真要争……咱们……”
“咱们什么?”沈叶转身,直视周宝,“咱们只能赢,不能输。”
他声音不高,却如铁石坠地,震得周宝心头一颤。
“你去传额愣泰、鄂伦岱、图里深,今晚子时,潜入东宫偏殿。另外,让四皇子悄悄联络江南巡抚张廷玉,命他暗中调查李崇安历年账目,尤其是与泰安官仓往来的记录。记住,不可打草惊蛇。”
“可……若是被发现……”
“那就让他们发现。”沈叶嘴角扬起一抹寒意,“我倒要看看,谁敢在太子查案时跳出来护短。”
周宝还想再说,却被沈叶抬手止住。
“回去吧。从今往后,我的一举一动,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。你要学会闭嘴,学会藏话,学会在我没开口前,什么都别说。”
周宝重重叩首:“属下明白。”
夜色渐浓,东宫灯火通明,却掩不住那股悄然蔓延的肃杀之气。
三日后,江南急报抵达御前??江宁织造司近三年来,私自截留朝廷调拨赈灾银两共计八十万两,其中二十万两流向泰安府库,另有三十万两流入私人钱庄,经核查,该钱庄幕后东主为三皇子府管家之弟。
乾熙帝阅毕,沉默良久,将奏折掷于案上。
“沈叶。”他唤了一声。
“儿臣在。”
“你早就知道?”
“儿臣只是查案。”沈叶跪伏于地,语气平静,“证据指向何处,儿臣便查到何处。至于牵连何人,非儿臣所能预料。”
乾熙帝盯着他,眼中似有千言万语,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:“你比朕狠,也比朕清醒。罢了,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置。但记住,别逼反了他。”
“儿臣谨遵圣训。”
退朝之后,沈叶未归东宫,而是径直前往礼部。
他要抢在三皇子反应过来之前,先发制人。
“本宫以太子监国身份下令:即日起,暂停江宁织造司一切职权,委派户部左侍郎崔真悦为钦差大臣,赴江南彻查账目亏空;命刑部提审泰安知府及涉案官员,严加拷问上下游关联;另,三皇子府管家沈禄,涉嫌勾结外官、隐匿罪证,着即拘押候审!”
一道道命令如雷霆落下,震惊朝野。
三皇子府连夜闭门谢客,府中灯火通明至天明。次日清晨,沈昭亲自入宫请罪,跪在养心殿外三个时辰,声泪俱下,自称“教仆不严,罪该万死”。
乾熙帝未见他,只派太监传出一句话:“你弟弟查的是国法,不是私怨。若你无罪,何惧一查?”
消息传回东宫,图里深拍案叫绝:“妙!父皇这是逼他自己割肉!只要沈昭肯舍弃沈禄,还能保全身家;若要护短……嘿嘿,那就别怪我们顺藤摸瓜,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挖出来!”
鄂伦岱咧嘴一笑:“我就说嘛,太子爷一出手,谁与争锋?那沈昭平日装得跟个谦谦君子似的,背地里不知道搂了多少银子!”
唯有额愣泰皱眉道:“殿下,三皇子毕竟年长,门生众多,且与索额图也有往来。这一击虽狠,但若他狗急跳墙,联合其余皇子反扑……咱们未必能扛得住。”
沈叶端坐案前,手中摩挲着一枚青玉扳指,那是父皇昨日亲手赐予他的太子信物。
“他不会反扑。”沈叶淡淡道,“因为他不敢。他以为自己是兄长,是长辈,是清流代表,可他忘了,在皇位面前,没有兄弟,只有敌人。而敌人,最怕的不是刀剑,是时间。”
他抬头,目光如炬:“我要让他一步步失去人心,失去支持,失去底气。等到册封大典那日,我要让他亲自捧着贺表,跪在我面前,含笑叩首,恭贺新君。那一刻,才是真正的胜利。”
众人默然。
他们忽然意识到,眼前的太子,早已不再是那个冲动莽撞的七皇子。他在权谋的烈火中淬炼成钢,学会了等待,学会了隐忍,更学会了??如何用规则杀人。
五日后,崔真悦抵达江南,雷厉风行查封织造司账房,拘捕李崇安。后者起初倨傲不逊,声称“奉旨办事,岂容尔等小吏放肆”,却被崔真悦当庭甩出一份密档??竟是李崇安亲笔所写的“岁贡清单”,其中赫然写着:“三皇子寿辰,备白银十万两,明珠百斛,珊瑚树二株,江南瘦马十二名。”
满堂哗然。
李崇安当场瘫软,招供一切:多年来,他以“皇室供奉”之名,行贪墨之实,将朝廷赋税层层盘剥,再以“孝敬”名义输送给三皇子及其党羽,累计金额高达三百万两!
消息传回京城,舆论哗然。
百姓怒斥:“难怪年年说减税,百姓却越活越苦!原来银子都进了皇子的腰包!”
清流震动:“如此巨贪,竟逍遥法外十余年,我辈竟毫无察觉,羞煞人也!”
就连一向中立的五皇子也上疏弹劾:“请严惩奸佞,以正国法!”
乾熙帝震怒,下旨:“李崇安斩立决,家产抄没充公;三皇子沈昭教唆属官、侵吞国帑,贬为庶人,迁居西宁,终身不得返京!其子嗣削除宗籍,永不录用!”
圣旨下达当日,三皇子府大门紧闭,一夜之间,门匾被摘,仆役遣散,昔日门庭若市,转眼人去楼空。
沈叶站在东宫高台,望着远处那座渐渐沉寂的府邸,久久不语。
周宝轻声问:“殿下,就这样放过他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沈叶摇头,“他贬谪西北,看似惨败,实则留了一线生机。父皇没杀他,也没废他儿子,说明还留着念想。帝王之家,从不死绝对手,只为制衡。”
他转身,望向皇宫深处:“接下来,该轮到别人了。”
果然,三皇子倒台不过半月,九皇子沈昊突然上书,请求恢复科举殿试旧制,主张“以诗赋取士,复古礼兴邦”,并公开指责新政议政堂“任用寒门,轻慢士族,动摇国本”。
紧接着,八皇子联合礼部尚书,提议重修《圣贤录》,欲将孔家重新列入“天下第一家”,美其名曰“安抚士林,凝聚人心”。
七子夺嫡,风云再起。
沈叶冷笑:“一个个都沉不住气了。一个想复辟旧制,一个想借孔家翻身,真是打得好算盘。”
他召集新政议政堂众臣,当庭宣布:“自即日起,推行‘科举新政’??废除诗赋取士,改为策论、算学、律法三科并重;凡参加殿试者,须通过地方监察院政绩考核,方可入京;另设‘寒门特科’,每省保送两名贫家子弟,免试入仕。”
此令一出,天下震动。
士族哗然,骂声如潮:“太子要毁我读书人根基!”
寒门欢呼,奔走相告:“吾辈出头之日到了!”
更有无数青年学子涌入京师,聚集东宫门外,高呼“太子英明”“愿为新政效死”!
沈叶立于城楼,望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,心中却无半分得意。
他知道,这些人今日为他摇旗呐喊,明日也可能因新政触及利益而反目成仇。权力之路,从来不是靠民心铺就,而是靠铁血与智谋一步步踏出。
当晚,乾熙帝召见。
“你很急。”皇帝看着他,语气平淡。
“儿臣不得不急。”沈叶跪下,“九弟跳出来,是试探;八弟搅局,是反击。他们看出儿臣要动根本,所以抢先发难。若我不立刻回应,新政未成,便已夭折。”
乾熙帝点头:“你说得对。但你也错了。”
“儿臣请父皇指点。”
“你错在,太过锋芒毕露。”乾熙帝缓缓道,“你可以改制度,但不能伤人心。士族可以压制,但不能灭绝。你要学会拉一批,打一批,留一批。否则,孤家寡人,终将覆灭。”
沈叶低头思索片刻,豁然开朗:“儿臣明白了。明日,儿臣将上奏,请恢复部分诗赋考试,但仅占三成;同时提议设立‘翰林新学馆’,专收士族子弟学习新政实务,毕业后优先授官。”
乾熙帝终于露出一丝笑意:“这才像我的儿子。”
十日后,新政折中施行,士林怨气稍平,寒门仍得实惠,朝局再度稳定。
而此时,边疆急报传来??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率五万铁骑犯边,攻陷伊犁,屠城三座,直逼嘉峪关!
兵部尚书吓得面如土色,恳请议和。
沈叶却当廷怒喝:“和?拿什么和!拿百姓的血,还是拿国库的银?我大乾立国百年,何时向蛮夷低头过!”
他转身跪拜:“父皇,儿臣愿亲率大军,出征西北,不破敌寇,誓不还朝!”
满殿寂静。
乾熙帝凝视着他,良久,缓缓起身,解下腰间佩剑,亲手递给他:“此剑乃太祖所遗,名为‘镇国’。今日赐你,望你持此剑,荡尽胡尘,护我山河。”
沈叶双手接过,重叩于地:“儿臣,必不负所托!”
三日后,太子亲征诏书颁行天下,十万精兵集结京郊,旌旗蔽日,战鼓震天。
出征前夜,沈叶独坐东宫,翻阅兵书舆图。烛火摇曳中,他仿佛看见父皇深不可测的眼神,看见九位兄弟阴晴不定的面孔,看见千里之外烽烟滚滚的战场。
他知道,这一去,不只是为了平乱,更是为了立威。
唯有战功赫赫,才能真正坐稳太子之位;唯有铁血染甲,才能让所有觊觎者闭嘴。
窗外,晨曦微露。
周宝披甲而来:“殿下,大军已列阵待发。”
沈叶站起身,披上猩红外袍,戴上金盔,腰悬镇国剑,大步迈出宫门。
朝阳初升,照在他身上,宛如天神降世。
十万将士齐声高呼:“太子千岁!扫平西域!”
声浪冲天,震动九重宫阙。
而在皇宫最高处的观星台上,乾熙帝独立栏杆,望着那支远去的军队,喃喃自语:“去吧,去闯你的天下。但记住,无论你走多远,这紫禁城的龙椅……永远只属于最后活着的人。”
风起云涌,九龙夺嫡,尚未终局。
而沈叶,已踏上通往巅峰的最后一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