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军出征三月,一路西行,穿雁门、渡黄河、越陇山,终抵嘉峪关。沿途所见,尽是残垣断壁,村落焚毁,百姓流离失所,十室九空。沈叶勒马立于边墙之上,望着远处焦土千里,眼中怒火如焚。
“报??!”一名斥候飞骑而至,滚鞍下马,“敌军主力已退至伊犁河谷,策妄阿拉布坦亲率骑兵三万驻守虎牙隘,另遣两万游骑劫掠河西诸堡,意图引我军深入伏击!”
沈叶凝视舆图,指尖划过几处要道,沉声道:“他想打我补给线?好啊,那就让他看看,谁才是真正的猎手。”
他转身召集群将:“额愣泰听令!你率轻骑五千,伪装粮队,沿古道北进,故意暴露行踪;鄂伦岱领步卒两万,埋伏于赤岭两侧,待敌来袭,即刻合围;图里深持本宫印信,接管嘉峪关防务,严禁任何士卒擅离职守,违者斩!”
“末将在!”三人齐声应命。
“至于我……”沈叶翻身上马,拔出镇国剑,寒光映日,“亲率中军,直扑虎牙隘。我要让那策妄阿拉布坦知道,大乾的太子,不是只会坐殿论政的文弱书生!”
号角齐鸣,战鼓震天。五万大军分三路而出,旌旗猎猎,杀气冲霄。
七日后,赤岭之战爆发。准噶尔骑兵果然中计,以为唐军粮草不继,倾巢而出劫掠“粮队”。岂料额愣泰诈败诱敌,鄂伦岱自山谷突袭,两万精兵如猛虎下山,箭雨遮天,火雷遍地。敌军猝不及防,阵型大乱,被斩首八千余级,俘获战马万余匹,辎重无数。
捷报传至中军,沈叶未喜,反皱眉头:“策妄尚未动,必有后招。”
话音未落,又一快骑飞奔而来:“启禀太子!敌将阿济格率一万铁骑绕道南线,正逼近肃州,距城仅五十里!若肃州失守,我军归路断绝!”
“果然。”沈叶冷笑,“他是想逼我回援,再于半道设伏,一举歼灭我主力。”
他提笔疾书一道军令:“命崔真悦从凉州调拨民夫三千,连夜修筑土垒木寨,虚张旗帜;另派五百死士换上敌甲,混入敌营放火扰敌。同时,传令额愣泰、鄂伦岱,全军转向,夜行百里,明日辰时,会师肃州城外,围点打援!”
众将凛然遵命。
那一夜,狂风卷沙,星月无光。十万将士衔枚疾走,踏破荒原。次日拂晓,阿济格刚欲攻城,忽见四面烽烟骤起,唐军如神兵天降,层层包围。一场血战自晨至午,准噶尔骑兵溃不成军,阿济格身中三箭,被鄂伦岱亲手斩于马下。
此役之后,西域震动,归附部落十余支,献马牛羊数万头,愿为向导。
沈叶却不恋战,下令休整三日,随即挥师北进,直指伊犁河谷。
行至虎牙隘前,地势险峻,两山夹峙,唯有一条窄道可通。探子回报,策妄亲率两万精锐据守隘口,垒石为城,布满滚木?石,更有火油陷阱遍布山路。
副将劝道:“殿下,此地易守难攻,不如绕道南麓,虽多行百里,却可避其锋芒。”
沈叶摇头:“绕?他等的就是我们绕。一旦拖延,敌军重整旗鼓,再联合蒙古诸部,战事将旷日持久。百姓何堪?国库何支?”
他望向远处山巅,忽问:“那峰顶可攀?”
图里深答:“当地猎户言,有小径隐于云雾之中,野羊方可通行,人难立足。”
沈叶一笑:“野羊能走,人便也能走。”
当夜,他亲选三千敢死之士,每人负绳索、铁爪、短刃,由猎户带路,攀绝壁而上。寒风刺骨,岩壁湿滑,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。然无人退缩,皆知此战关乎国运。
黎明时分,山顶火起。
“轰!”一声巨响,敌军营寨上方滚石如雨崩落,火油点燃,烈焰冲天。守军大乱,纷纷弃械奔逃。中军趁势强攻关口,额愣泰率骑兵冲锋在前,如利刃破纸,直插敌腹。
策妄阿拉布坦仓促应战,亲率亲卫死守帅旗,怒吼如雷:“宁死不降!”
沈叶策马上前,镇国剑遥指其面:“你可知为何败?”
策妄瞪目:“不过侥幸登顶,算什么本事!”
“非也。”沈叶冷声道,“你败在目光短浅。你以为抢掠几座城池,烧杀几万百姓,就能逼我议和?可你忘了,大乾百年基业,靠的从来不是妥协,而是铁血与尊严!今日我踏平你营寨,明日我便收复西域;十年之后,我朝铁蹄,必将踏至极北雪原!”
说罢,挥手令下:“放箭!”
万矢齐发,帅旗倾倒。策妄中箭坠马,被生擒活捉。
三日后,沈叶押解策妄回京,沿途百姓焚香跪迎,称颂“太子仁武双全,乃国之柱石”。
乾熙帝亲登午门受俘,百官列班,钟鼓齐鸣。当策妄被押至阶下,乾熙帝淡淡问道:“你有何话说?”
策妄昂首:“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。要杀便杀,不必多言!”
乾熙帝转头看向沈叶:“你觉得该如何处置?”
沈叶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父皇,此人虽罪大恶极,但若斩首示众,恐激其余部死战不降。不如赦其性命,迁居洛阳,赐宅一所,严加看管。另将其子接入太学读书,授以汉礼诗书。十年之后,其心自化,其族自服。”
群臣哗然。
有人暗语:“太子竟宽恕敌酋?岂不失威?”
也有人叹服:“此乃怀柔之道,比杀人更狠。”
乾熙帝久久不语,终是点头:“准奏。”
随即下旨:“册封太子沈叶为‘监国摄政王’,统辖六部、节制九边、掌天下兵马调动之权,非大事不得入奏。另赐九龙辇一辆,出入可用天子仪仗三分。”
此令一出,满朝震惊。
这意味着,沈叶已实际执掌帝国权柄,仅差登基一步。
当晚,东宫灯火通明,新政议政堂紧急集会。
“殿下,八皇子今日私会礼部尚书,密谈逾两个时辰。”周宝低声禀报。
“九皇子也在暗中联络科道言官,准备弹劾您‘僭越礼制,擅用天子仪仗’。”图里深补充。
“还有……”额愣泰沉声道,“索额图病愈复出,昨日深夜,三皇子旧部中有七人悄然入其府邸,至今未出。”
沈叶端坐主位,手中茶盏轻转,神色不动:“他们急了。”
“难道任由他们串联?”鄂伦岱怒道,“不如借凯旋之势,一并拿下!”
“不可。”沈叶摇头,“父皇尚在,我若大开杀戒,便是逼他表态。而现在,他还想留着平衡。我们动手越狠,他越要保那些人,反而助长其势。”
他缓缓起身,走到墙边舆图前,手指划过京城布局: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杀人,是夺权。”
“第一,明日早朝,我将提议设立‘军功爵制’,凡征战有功者,不论出身,皆可授田封爵,优先补缺。此举既可笼络将士之心,又能压制勋贵世袭。”
“第二,命崔真悦彻查户部历年账目,重点清查江南赋税流向,尤其是与八皇子府、九皇子庄田相关的记录。我要让他们每花一两银子,都变成钉死自己的铁证。”
“第三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,“派人潜入索府,取回那份《宗室密录》。”
众人一惊。
图里深低声道:“那是先帝亲命编纂的宗室档案,记载九大皇子生母来历、脉络关系、乃至……某些不可言之事。索额图掌管多年,从未示人。”
“正因为从未示人,才更要拿到。”沈叶冷笑,“父皇之所以迟迟不废其余皇子,是因为他知道,一旦清算开始,有些秘密就会浮出水面。而那个秘密……足以动摇国本。”
周宝颤声问:“殿下,您真要掀到底?”
“不是我要掀,是他们逼我掀。”沈叶望着窗外沉沉夜色,“在这紫禁城里,要么做执棋者,要么做弃子。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。”
三日后,军功爵制颁行天下,十万边军欢呼雀跃,誓效忠太子。
五日后,户部爆出惊天丑闻:八皇子名下二十处庄田,五年间虚报灾情十三次,骗取朝廷赈银四十七万两;九皇子通过门客操控科举乡试,三年内卖官三十六人,获利白银百万!
御史台接连上疏,要求严惩。
乾熙帝沉默三日,终下旨:“八皇子沈恒,贪墨公款,削去亲王俸禄,闭门思过半年;九皇子沈昊,干预科场,贬为郡王,迁居江陵,三年不得返京!”
圣旨宣读当日,八皇子府门前仆役哭嚎成片,九皇子离京之时,竟无一人相送。
至此,九大皇子,或死或贬,或幽或囚,唯余沈叶一人屹立朝堂。
然而,真正的风暴,才刚刚酝酿。
一个月后,索额图突然病重,请辞归乡。临行前夜,他遣心腹送来一封密信,只写八字:“**龙非真龙,血染玉牒。**”
沈叶握信良久,终于唤来周宝:“去尼山寺,请慧觉方丈速来见我。”
三日后,老僧抵达,白须垂胸,气息微弱。
“殿下找我,可是为了那本《宗室密录》?”慧觉开门见山。
“正是。”沈叶正色道,“先帝晚年多疑,曾命您师兄慧明禅师暗中调查皇室血脉,结果如何?”
老僧闭目,长叹:“贫僧不敢言。”
“我以太子之名,赐你免死金券,直言无罪。”
慧觉睁开眼,目光如炬:“当年,先帝确有一子夭折于襁褓,但……并非病亡。而是被人调包。真正的七皇子,早已不知所踪。而如今的太子沈叶……是奉天府尹沈崇义之女,自幼男装抚养,因相术师言‘此子有帝王之相’,被索额图设计献入宫中,冒充皇子。”
沈叶如遭雷击,浑身冰冷。
烛火摇曳中,他仿佛看见童年记忆中的模糊画面:一个女人在雪夜里抱着婴孩痛哭,被侍卫强行拖走;索额图在灯下冷笑:“只要她不说,这天下就没人知道真相。”
原来如此。
难怪父皇对他时而宠爱,时而疏离;难怪索额图为他铺路多年,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掣肘;难怪那份玉牒,永远锁在乾熙帝寝宫最深处,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翻开。
他不是真龙。
他是假的。
可他又真的不是吗?
二十年储君之路,步步血火,他扳倒孔家,清理贪官,整顿吏治,亲征西域,赢得民心、军心、天下人心。他手中的权力,是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,不是靠什么血脉继承的!
“方丈。”他忽然笑了,笑声清冷,“你说,若世人得知太子非真皇子,会不会群起而攻之?”
慧觉摇头:“不会。因为真正的帝王,不在血脉,而在担当。您若今日认错,自然万劫不复;但若您继续前行,直至登基,那历史便会改写??您的血,就是真龙之血。”
沈叶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紫禁城漫天星斗。
“所以,只要我赢到最后,我就永远是真的。”
“对。”慧觉合十,“只要您坐在龙椅上,谁还敢说您不是天子?”
沈叶转身,目光如刀:“那本《宗室密录》,我要了。”
“它已在您东宫密室之下,石匣之中。”
“好。”他嘴角扬起,“从今往后,知道这个秘密的人,只能有一个。”
老僧明白其意,微微一笑,自行退下。
三日后,尼山寺传来消息:慧觉大师圆寂,遗言“尘缘已尽,往生极乐”。
无人怀疑。
只有沈叶知道,那一夜,老僧喝下的那杯茶,是他亲自命人泡的。
权力之路,容不下真相,也容不下慈悲。
半月后,乾熙帝突发急症,卧床不起。太医束手,群臣惶恐。
沈叶入侍汤药,日夜不离。某夜,乾熙帝忽然睁眼,握住他的手,声音虚弱:“叶儿……朕一直想问你……你是不是……真的朕的儿子?”
沈叶低头,泪水滑落:“儿臣……不知。但儿臣这一生,只认一个父亲,那就是您。”
乾熙帝怔住,许久,终于露出一丝笑意:“好……好孩子……不管真假……你都是朕选中的继承人……因为……你比他们都像皇帝。”
他喘息片刻,艰难取出一枚铜符:“这是虎符另一半……拿去吧……天下……交给你了……”
言毕,溘然长逝。
翌日,太子监国摄政王沈叶奉遗诏即位,改元“承乾”,大赦天下。
登基大典那日,天降甘霖,万民欢呼。
沈叶身穿十二章衮服,头戴冕旒,缓步踏上太和殿丹陛。九重宫阙,百官俯首,钟鼓齐鸣,山呼万岁。
他站在最高处,望着脚下苍茫大地,心中默念:
“我不是天生的太子,也不是命定的皇帝。
但我用二十年光阴证明了一件事??
在这九龙夺嫡的棋局中,
最终活着的人,
才是真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