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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 忘忧枕(40)
    家里人嫌她死得不吉利,怕沾了晦气,草草给她办了葬礼。

    那个瓷枕是她的陪嫁,又贴身放了那么久,家里人更觉得晦气,没多想,就把瓷枕和她一起放进了棺材。

    没人知道,那瓷枕沾了她一辈子的执念,对安稳睡眠的渴望,对娘家温暖的怀念,对不用劳累的期盼。

    在地底下,瓷枕吸收着她的执念,年复一年,竟慢慢生出了灵智。

    后来,一伙盗墓贼随手挖开了她的坟,见棺材里只有一具枯骨和一个普通的瓷枕,嫌不值钱,随手就把瓷枕扔掉了。

    瓷枕被风吹雨淋,又被过路人踢来踢去,几经辗转,被一个收破烂的捡走,贱卖给了旧货市场。

    那个瓷枕,便是无忧的本体。

    她一直沉寂着,直到有一天,她听到有人抱怨自己总睡不好,瓷枕里的灵智被触动。

    无忧想起了自己主人一辈子没睡过安稳觉的苦,便开始编织美梦,让住进客栈的人能在梦里得到想要的一切。

    可她忘了,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,美梦做久了,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
    久而久之,她成了困住无数人的器灵,也忘了自己最初,只是想让主人睡个好觉而已。

    灵念回溯的幻境中,程庭芜稳稳操控着灵力,将惠娘的过往完整铺展在众人眼前。

    与初次使用这术法时不同,那时她对幻境一无所知,只能靠自己的行动来摸索剧情。

    而如今,她已能精准掌控回忆的节奏,灵活调度每一段关键画面,直接呈现在众人面前。

    这番成长,全是这段时间与器灵周旋、破解幻境积攒下的经验。

    将前因后果全都知悉了以后,程庭芜缓缓收束灵力,轻声道:“我大概猜到器灵的执念是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“惠娘一辈子为夫家操劳,从早到晚没有片刻闲暇,连睡个整觉都是奢望。”

    “她的执念其实很简单,不过是想停下来,好好歇一歇,睡个安稳觉而已。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,在她活着的时候,却始终难以实现。”

    “这简单啊!”高文州立刻接话。

    “既然她的苦难都是夫家带来的,那我们直接回到她未出嫁前,不让她嫁去那户人家,不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?”

    “这办法只能解一时之困,却不能断了根本。”程庭芜轻轻摇头,眼神清明。

    “你有没有想过,就算没有这户人家,以当时的处境,惠娘若再嫁,很可能还会遇到类似的家庭。”

    “那时女子多依附夫家生活,若遇不上懂得体谅的人,她依旧会陷入无尽的操劳里。”

    “那她美梦里嫁的教书先生不就很好吗?”高文州又道。

    “跟她相濡以沫,白头到老,也没让她受半分苦,咱们照着梦里的样子,给她选个这样的人家不就行了?”

    “你也说那是美梦了。”程庭芜语气平静,“梦里的圆满本就不真实,是惠娘基于自身渴望编织的幻象,现实里哪有那么多恰好契合心意的境遇?”

    “那干脆换个思路,阻止她嫁去任何一家,让她留在娘家,或者自己单独过活,不就不用受这些苦了?”

    一直沉默观察的陆檀渊忽然开口,语气直白。

    “自己挣钱养活自己,不用伺候公婆,不用迁就丈夫,反倒落个清净,也能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程庭芜闻言,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。

    “这确实最省心的法子,若真能如此,惠娘确实能避开后来的苦难。”

    “可每个人想要的生活不一样,有的人就喜欢独自自在,有的人却始终渴望有个能停靠的家。”

    她抬手指向幻境中,惠娘在梦里与教书先生相视而笑、儿女绕膝的画面,声音柔和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从惠娘编织的美梦里就能看出来,她心里是盼着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的。”

    “盼着有人知冷知热,盼着有孩子承欢膝下,这份对家的渴望,是她本心的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若强行阻拦她嫁人,哪怕是为了她好,也是在违背她真正想要的生活,非但解不开她的执念,反而可能让她生出新的遗憾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高文州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,眉头拧成一团: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,到底要怎么弄才好?”

    程庭芜沉吟片刻,目光重新落回幻境中惠娘忙碌的身影上,缓缓道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最重要的,是让惠娘明白,家从不是一个人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家庭的安稳,需要每个人都付出心力,而非只靠她一人扛下所有。”

    “她一味迁就、不懂拒绝,才会被琐事拖垮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要做的,不是替她选择要不要嫁,而是在帮她筛选真正懂得体谅的人家的基础上,更要让她学会拒绝。”

    “拒绝那些超出她精力范畴的要求,拒绝把所有人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。”

    贺云骁点了点头,轻声道:“有道理,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改变现有的问题,若惠娘自身毫无改变,那不管到什么样的环境里都有可能重蹈覆辙。”

    确定好大概的方向后,程庭芜指尖灵力微动,将灵念回溯的时间线缓缓拉回。

    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,院角的老槐树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农家小院常见的竹篱笆,篱笆上爬着几株枯萎的牵牛花。

    惠娘的年纪小了许多,变回了梳着双丫髻、穿着浅蓝布裙的少女模样,发间还别着一朵小雏菊。

    她没读过什么书,识不得几个字,平日里除了帮着娘喂猪、洗衣,便是坐在灶台边听爹娘念叨女子无才便是德。

    娘总拿着浆洗好的衣裳,一边缝补一边说:“惠娘啊,咱们女子这辈子,最大的福气就是嫁个好人家,将来生儿育女,把家里打理好,比啥都强。”

    爹也在一旁附和,盼着她能早早嫁个家底厚实、公婆和善的人家,不用像他们这样一辈子刨土。

    为了让她提前适应,爹娘还特意请来了村里的胡婆婆。

    胡婆婆今年五十多岁,是出了名的好媳妇典范,据说她十六岁嫁进夫家后,这么多年没跟公婆红过一次脸。

    在村里提起她,人人都得夸一句贤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