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上诸葛瑾的舰船后,诸葛恪开门见山问道。
诸葛瑾看了看浪荡无行的长子,心中想到弟弟诸葛亮在书信中对诸葛乔称赞有嘉,心中越发不是滋味。
但还是照直答道:
“陆伯言来信说边境空虚,请我东来接替他看守濡须口,免得被北人所趁。”
诸葛恪闻言不疑有他。
想起北行的见闻,忍不住吐槽起来:
“大人辛辛苦苦为国戍边,也只能在江夏当个半郡之守。”
“那虞公不过鼓弄唇舌,便轻轻松松得了六国封相的威望。”
“我看明年此事,孙(邵)、顾(雍)怕是要退位让贤,让虞、张二人接替左右国相之位了!”
诸葛瑾早就习惯长子口无遮拦。
况且毕竟是自家船内,也不怕隔墙有耳,便问道:
“你一路跟随虞仲翔‘游说六国’,却不知魏国的将军们有几分‘合纵’的诚意啊?”
听到父亲跟自己一同打趣起来,诸葛恪不禁嘿嘿一笑。
但一想到北边的见闻,神色又陡然一沉,道:
“不瞒大人,儿始终对此事暗生疑虑,但苦于没有证据,难以说服诸公。”
“单看表面文章,淮南的魏人确实算得上有诚意。”
“好比说我辞行之时,两边已经在谈论边境设立互市之事。”
“一旦开了互市,那这‘六国结盟’便算……”
诸葛恪话未说完,却见诸葛瑾脸色变得异常严肃。
心中蓦地一咯噔,凝目道:“方才大人说……边境空虚?”
诸葛瑾重重点头:
“士徽造反,交州刺史吕岱吕定公不能压制,陆征北已经督军火速南下。”
诸葛恪瞠目结舌。
好半天才道:
“士徽有反意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,吕使君怎会如此轻敌啊?”
“况且步子山(步骘)不也一直驻守荆南吗?虽说昔年他也曾折戟于武陵,但他统兵的能力是公认的,何至于也不能压制士徽?”
诸葛瑾摇头道:
“非不能制,实不敢也。”
“不敢?”诸葛恪没反应过来。
诸葛瑾解释道:
“两年前,士徽反意初显,吕定公确曾打算阴诱他投降,然后伏兵杀之。”
“但那士徽自知独木难支,便遣使到长安,自请归附。”
“吕、步二将畏于上国天威,不敢冒犯,只能暗自缓缓图之,这两年倒也收买了不少士氏的族人。”
“哪曾想到了今年,那士徽见大势已去,一不做二不休,哄骗益州雍闿来投,然后将他绑了扭送长安。”
“须知那雍闿在南中素来不服王化,还曾经绑了如今的南郡太守张裔张君嗣。”
“士徽这般作为,不就是有功于长安了吗?”
“于是吕、步二将只能再次罢手,观望长安方面的反应。”
“而士徽则趁此机会,清理内患,迅速发兵,竟真让他成功击败了吕、步的人马……”
说到这里,诸葛瑾不禁长长叹气道:
“吕、步二将非懈怠于战,只是败在了‘伐交’之上。”
“今者我吴国受制于北方上国,连边鄙宵小都敢仗势欺辱,如之奈何?”
“总之,陆伯言已经南下处置此事,濡须兵力也已经空虚。”
“为父只能勉力东来,替吴王守住国门,以不负王恩了。”
又对诸葛恪道:
“我已老迈,常常力不从心。”
“你今后就别到处乱跑了,且留在我身边,替我执掌金鼓旗号。”
诸葛恪只能应下。
……
就在诸葛瑾父子为东吴未雨绸缪之际。
远在数千里外的北方幽州,曹魏刺史王雄,也很有先见之明地为大魏清理边地胡患。
但手段就不那么光彩了。
具体来说,就是请一位叫韩龙的勇士前去刺杀鲜卑最具实力的头人,轲比能。
而这位韩龙也不负所托,一击得手。
按照王雄的计划,接下来鲜卑各部因为缺少强人压制,陷入无尽内斗,再难威胁大魏统治幽州。
然而王雄千算万算,唯独算不到轲比能已经提前获悉自己将被刺杀的情报。
以防万一,将手下一批精锐分别转交儿子和女婿。
并对手下几个头领放话,一旦自己身死,谁能为他报仇,谁就可继承他的部落全部财产。
于是韩龙刚刚刺杀了轲比能,尚未跑远,就被轲比能的儿子带人追杀上来。
韩龙拼死突围,竟又当众刺杀了轲比能之子。
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。
最后还是被赶过来的轲比能女婿,名为郁筑鞬的鲜卑头人所杀。
后者也成功继承了轲比能的部落,实力瞬间上了一个档次。
虽说这种继承往往不是光凭一句口头承诺就能完全兑现。
当中必然有人会趁乱出走,或者挑战新首领的权威。
但因为轲比能生前的布置,鲜卑人到底没有发生太大的动乱。
甚至还打着为轲比能报仇的旗号,集结起来,反攻州郡。
王雄顿时头大不已。
就在这时候,身处幽州的另一实力军头,所谓抚军大将军司马懿。
毅然决然地发兵前来救援。
其人所部本就招募了一批万人的杂胡骑士,非但熟悉幽州地理,更熟知鲜卑人的底细。
经过数次奔袭,成功击败了郁筑鞬的人马。
其后一路追亡逐北,直到将郁筑鞬驱赶到渝水以东的医巫闾山,方才振旅南归。
经此一战,司马懿在幽州的威望一时无两。
其后各种弹劾王雄,称赞司马懿的奏章,便如雪花一般呈递到曹叡的案前。
曹叡的心思虽放在并州一线,但不代表他不在意身后的幽州和鲜卑人。
于是立即下令撤换王雄,改以司马懿的为幽州刺史,持节都督幽并诸州军事。
司马懿三次上书请辞,三次都被曹叡驳回。
于是司马懿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任命。
一时间,朝野皆称颂其德才兼备。
俨然忘记了对方三年前在河东的失利,直接导致魏国朝廷要迁出洛阳,落入了渐渐偏安的格局。
邺城上下只把责任归咎到原本的幽并都督吴质身上。
后者在那一战后,已经被剥夺了实际差遣,空留中郎将号。
远不如司马懿如今风生水起。
也是令人唏嘘。
当然,这点曹魏朝廷的人事风向,对于远遁荒山的郁筑鞬来说,有些过于遥远了。
其人一番大起大落之后,心中已然失去了斗志,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,了此残生。
但天不遂人愿。
就在郁筑鞬刚刚躲开司马懿的追兵不久,正打算绕路转回辽西的柳城附近。
一支辽东骑兵突然杀到面前,将他掳走。
后者在认出他的身份后,非但不放人,还给绑回了辽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