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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 血色襄阳(三)
    负责在台城南边警戒的,是火铳队的冯有材,还有一个战兵局的长枪手。

    “有材哥,这是弄啥呢?”那个长枪手满脸写着茫然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啊。”冯有材迅速做出了回答。

    对面那人又是什么平贼将军,又是什么反顺归明,叽里哇啦说了一大通,冯有材就听懂了路应标、银子、女子这几个关键词,但还是有点闹不明白,路应标的人到底要干啥。

    听着两人的对话,那路应标的手下,先是于心中发出了类似没文化真可怕的感慨,然后索性用大白话大声说道:“就是咱路将军反了他娘的大顺了,你们兵马司的兄弟跟咱们一起干,襄京城里三天不封刀,银子、女人、宅子

    顺便兄弟们拿!”

    “这......这不就是造反么?”冯有材这下听懂了。

    “你要非说是造反也行,要不要跟着一起干,给个准话!”那路应标的手下催促起来。

    冯有材根本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情,他愣了愣才说道:“那你等会,我去问问咱上官咋说。”

    那路应标的手下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,心说狗日的兵马司的人,怎么都是这种又蠢又傻的汉子,干点啥都要先问问上官。

    你娘的,你爬你婆姨炕的时候,也得先问问上官同不同意?

    冯有材自然不知道对面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,他转身穿过拱券,噔噔噔的上了台城,不一会儿,里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,李铁头、赵栓和王二狗三人,全都从拱券里面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王二狗手里提着一把三眼镜,走在最前头,来到冯有材刚才站立的地方,向着那个路应标的手下问道:“你有啥事?”

    好家伙,合着刚才那个傻大个,就光你们叫下来,别的啥也没说......那路应标的手下终于忍不住翻起了白眼。

    耐着性子,把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以后,为了防止对方再问个没完,那手下干脆说道:“就是他娘的造反,跟不跟着一起干,给个话!”

    王二狗、李铁头和赵栓等人,同样也没有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们每日操练的时候,都要高喊“当韩大人的兵,听韩大人的话”等口号,日积月累之下早已深入人心,对于大顺官府或者大明官府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,也并不觉得造大顺的反,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。

    联想到韩大人最近有意和南营众人修补关系的种种举动,他们一时也吃不准,这个事情韩大人是什么态度。

    三人互相看了看,王二狗开口说道:“那你等会,我派人回提督府,看韩大人咋说。”

    听着眼前之人说出了和刚才高个一模一样的话,那路应标的手下心中真是无语至极。

    他嘴上继续做着劝说,心中也打定主意不再浪费时间,微微侧过了身子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忽然“嗖”的破空声响起,黑暗中一支弩箭射出。

    那弩箭飞得极快,精钢锻打而成的箭镞,泛起幽蓝的光芒,很快就飞到了众人面前,整个没入了王二狗的胸口。

    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,王二狗被带的后退了两步。

    他低下头,愣愣的看着只剩下小半截的弩箭,眼眸中尽是茫然的色彩。

    似乎还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只是,他身体要比思绪更早察觉到死亡的来临。

    一股鲜血从口腔中冲了出来,他整个人开始晃动,然后直挺着向后倒去,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从心口位置涌出的鲜血,给暗红色的火铳手战袄,增添了几分亮丽的色泽,染红了那枚黄铜薄片般的忠勇勋章。

    王二狗瞪大眼睛,脑海里最后残存的,是他刚才想要去找韩大人报告消息的思维片段。

    那思维片段如同被炽热烈阳直射的积雪,迅速就融化蒸发,化作缕缕青烟,消散的再也没有一点踪迹。

    王二狗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的,就这么牺牲了。

    “狗哥!”

    这一切的一切,发生的都太过突然了,直到王二狗倒在地上,众人才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冯有材大叫一声,扑在了王二狗的身上。

    而在他刚才所在的地方,一支支火箭,以及被点燃引信的陶蒺藜被扔了过来。

    顿时,台城前附近的区域,火光四射,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!

    赵栓、李铁头等人反应较快,猫着腰做起了操练过的战术动作,虽然还是被爆炸的碎陶片命中,但不至于立刻就有阵亡的风险。

    冯有材奋力地将王二狗的尸体拖进拱券内,口中大喊道:“火铳队的放炮,放炮,打死这群狗日的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相隔并不算太远的襄京府署。

    这座整个京府最高行政机构内,此时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,所有的房门全都被踹开。

    那些值钱的好拿的东西,全都被南营的士卒揣在了身上,而不好拿带不走的东西,则本着我没有你也不能有的态度,全都被砸烂。

    地上到处都是被戳烂的锦被,被砸碎的瓷片,以及各种各样的名贵破烂。

    在这些名贵的破烂中间,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尸体。

    整个府署以及周边的区域,全都是癫狂的喊杀声,以及绝望的惊叫声。

    路应标本来打算先把府署给围起来,然后控制住牛?,慢慢的搜刮里头东西。

    结果没想到,他刚带着人来到府署,手下就全都乱了。

    到处都是南营的兵,但没几个是还听自己指挥的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路应标、赵秀等人,来到了府署的后院,这个地方更是乱成了一团。

    后院门大开着,但根本没人去管,都在各处房间里不停地进出,搜寻着一切值钱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老学家,狗日的牛?跑得倒快,转眼就没影了。”白斑鼠赵秀看着那洞开的大门,向着路应标说道。

    路应标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自从进了府署以后,除了几个从陕西带出来的老兄弟之外,其他的兵都一哄而散,轰天雷更是直接把人拉走了,不跟自己一起行动。

    而赵秀却始终跟在自己身边,让路应标又意外又感动,说话都温柔了几分:“日他娘的,跑了就跑了,银子留下来就成。”

    说完,路应标又对身边一个长相颇为精悍,额头有几撮焦黄头发的老兄弟说道:“你找个人问问,看找到藏银子的地方了没有。”

    头发有些焦黄的老兄弟应了一声,往院子里面走了几步,正好一个瘦猴般的南营士卒从他面前经过。

    那瘦猴怀里鼓鼓囊囊,身上缠绕着一件又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,脖颈处还挂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扒下来的肚兜,脸上泛起病态般的潮红。

    焦黄老兄伸出手,一把抓住那肚兜的系带,将瘦猴给拉住了。

    瘦猴正在兴头上呢,忽然被人拽住,回头看了看,虽然身后之人比自己高了一些,但还是毫无惧色的瞪了对方一眼:“你娘的,松开!”

    “你是哪个管队手下的兄弟?”焦黄老兄的声音和矮驴子一样,都有些病态的沙哑。

    路应标这次出征之前和出征途中,吸收了不少新人,这个瘦猴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除了自家管队之外,他只认得路应标、白斑鼠和轰天雷等人,并不认得眼前这个黄毛,他瞪着眼,不耐烦的甩了甩手:“老子是哪个管队的,管你娘的事!”

    焦黄老兄眼神犀利了几分,又问道:“你到了以后看到牛大人没有,找没找到牛大人藏银子的地方?”

    那瘦猴甩了几下,始终没有挣脱开,怒骂道:“老子看见你奶奶的蛋,赶紧给我松开!”

    “呵呵。”焦黄老兄嘴角扯动,做了一个似乎是在笑的动作,然后松开了手。

    “哼!”瘦猴收回目光,眼眸里带着点温柔的将有些松动的绣花边肚兜给重新整理好。

    就在这个时候,站在他身后的焦黄老兄,忽然伸出手,用力一捏。

    顿时有如鸡蛋破碎般的声音传来。

    然后,焦黄老兄就这么单手拖着,竟硬生生的从下往上将瘦猴给拖了起来。

    瘦猴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从下方传来,直冲脑门,让他撕心裂肺,差点痛得昏厥过去!

    “啊!嘶.....啊!”瘦猴发出阵阵惨叫,两腿不停地在半空中踢打。

    伴随着这样的动作,一股股带着腥臭味的尿液打湿了他的两条裤管。

    额头前有几缕焦黄头发的老兄弟,手中用力,将托起的瘦猴,猛地向前惯出,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瘦猴被摔得七荤八素,同时下方疼痛变得更加钻心。

    他身体本能的向一起蜷缩,但身体蜷缩的动作刚刚开始,焦黄老兄一脚踏在他的脸上,狠狠地揉搓起来。

    嘎吱嘎吱骨头断裂的声音里,瘦猴的眼泪、鼻涕和鲜血一齐流出。

    这个过程中,焦黄老兄抽出短刀,躬下了身子。

    那光亮锋利的短刀,从瘦猴右边脸颊刺入,又从对方左边脸颊突出,贯穿了他整个口腔。

    瘦猴的嘴巴一下子张开,喉头不停地蠕动,但除了不明意味的粗重喘气之外,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。

    焦黄老兄松开了握紧短刀的右手,从身上分别摸出了火折子,以及坐船之时从兵马司战兵手中花银子买来的忠义香。

    他点燃忠义香,猛地抽了几口之后,忽然抬起踩踏揉搓瘦猴头部的脚掌,将那半支忠义,从瘦猴大张的嘴巴内伸了进去,抵在瘦猴的口腔内,使劲摁了几下。

    “滋啦滋啦.....”肉被烧焦的味道传来。

    瘦猴的身体先是一下子变得僵直,然后整个人剧烈的打起了摆子,就像是一只鲜活的虾子,被丢进锅里时,猛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跳动起来!

    焦黄老兄脚踩着瘦猴的胸口,不让他脱离控制,又点起了第二支忠义香。

    紧接着是第三支。

    一连用五支忠义香,塞满了瘦猴的口腔之后,终于第六支忠义香没再离开焦黄老兄的嘴唇。

    焦黄老兄细心的放好火折子,收回固定瘦猴的右脚,不再看他一眼,走向了旁边。

    整个过程里,焦黄老兄没有说一句话,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,平静地做完了这一切。

    瘦猴躺在地上,身体不停地抽搐,他受此重创,偏生又一时死不了,于剧烈的疼痛中昏厥,又于更加剧烈的疼痛中醒来,一遍又一遍的品尝着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。

    焦黄老兄则用刚刚扯下来的绣花边黑色肚兜擦了擦手,走向了另外一人。

    那人方才目睹了焦黄老兄炮制瘦猴的全过程,这个时候见到对方向自己走了过来,害怕的连跑都不敢跑,只是站在那里,不停地打着摆子。

    “你找到牛大人藏银子的地方没有?”焦黄老兄语速没有起伏的问起了刚才问过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小......小人刚从伙房过来,那边......那边有一个菜窖,好......好多人围着,地......地上全都是银子......”那人结结巴巴的回答中,好几次都差点因为极度害怕而晕过去。

    往菜窖走去的过程中,东北的十字街方向,忽然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巨响。

    “老学家,狗日的轰天雷连银子都不抢了,就是要和兵马司的人干仗,脑子他娘的被汉水给泡坏了。”赵秀呵呵笑道。

    想到之前自己没下定决心造反前,轰天雷看自己时,恨不得一刀攮死自己的眼神,路应标也懒得去管轰天雷想干啥在干啥,只要不耽误自己抢银子就成。

    他摆了摆手,转而说道:“他娘的,北城怎么也乱了起来,姓韩的也反了?”

    “老学家,姓韩的有没有反咱不知道,但姓韩的带来的那帮降兵,估计是反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这事?”路应标摸着下巴愕然片刻,随后一拍大腿:“襄京城的大户全在北城,咱们得抓紧,不能让那帮驴球日的把银子都给抢完了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焦黄老兄已经带着人,控制住了菜窖入口,路应标和赵秀走过去一看,顿时被里面的景象给吓到了。

    “天老子的,狗日的牛?到底是牛师爷下的患,他娘的整了那么多银子!”

    城北,阳春坊,襄京北营守备署附近,宋都尉家里。

    后院的堂屋内,宋都尉家里大大小小,男男女女十几号人,全都一字排开,跪在墙边。

    由于宋都尉跟随杨彦昌出征,尚未返回,这十几号人以宋都尉的原配夫人为首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三十来岁,身体偏瘦,脸颊狭长,很有几分姿色的妇人。

    由于是深夜仓促起身,宋夫人只穿了件单衣,露出锁骨等处的肌肤。

    在她的左右两边,各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,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,应当是宋都尉儿女,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宋夫人所出。

    这一双儿女,紧紧贴着宋夫人,头埋在她胸口,身体不停地颤抖。

    “不要慌,不要怕,我等皆是官军,咱大明朝的官军,啊,军纪这个方面,都是有保证的,绝对的童叟无欺。”阮寨主双手放在背后,挺着肚子,很有上官的派头。

    只是听他这么一说,宋夫人怀里的两个孩子,抖得更加厉害了。

    阮寨主也不以为意:“尔等都是积年老贼,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咱大明百姓的血,按说都是该死的。但咱大明圣天子践祚,大赦天下,可以饶你们不死。只是尔等多年以来搜刮的银子,都是这个,民脂民膏,啊,民脂民膏。

    都应该吐出来....……”

    虽然这已经是白云寨今晚洗劫的第五家大了,但在眼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孀居妇人面前,阮寨主依旧有着旺盛的欲望......

    谈话的欲望,表现的欲望!

    他罗里吧嗦,不厌其烦的讲了一大堆,除了要表达交出银子可以免死的意思之外,更加想要表达的是,赶紧投靠老子。

    投靠老子之后,老子依旧还能让你吃香喝辣。

    毕竟,杨彦昌那帮人应该是回不来了,做不成都尉的夫人,做一做寨主的婆娘,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 那妇人等到阮寨主说完,轻声说道:“西耳房的书房里头靠北边的书架,从上往下数第三排有一个刻着【子部】字样的木制书匣,把书拿开,后面有个把手可以拉动,拉开以后,里面有暗室。当家的做......做贼这么多年攒

    下的银子都在里面,任由军爷自取,但求军爷饶过阖家老小的性命,将来好为朝廷效力。”

    “嘿,你他娘的倒是会说话!”

    阮寨主把小胡子手下拉了过来,指着跪在墙边的这一排人,吩咐道:“把这几个人给我看好了,老子等会还有大用!”

    小胡子手下点头哈腰,露出了男人都懂得笑容:“小的知道,小人明白,保准看得死死的,一根毛都少不了。”

    阮寨主满意点头,带着人到了西耳房,按照那妇人的说辞,果然打开了书架后面的暗室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,阮寨主瞪着两眼从暗室里面出来,口中喃喃自语道:“他娘的,这家主人不过是个都尉,放在朝廷那边,连根吊毛都算不上的官,竟也能攒下这许多银子,他娘的!”

    这些银子如果都归了自己的话,自己还当他娘的什么狗屁寨主,去南都享受花花世界不好么?

    这样的想法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,看到旁边正在将银两数目,用笔记录在小册子上,长得如同白面书生的那人以后,阮寨主就迅速的打消了刚才的念头。

    他腰一弯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:“韩文兄弟,咱们接下来该去哪家替天行道了?”

    韩文继续做着记录,头也不抬的扔出了四个字:“杨彦昌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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