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京城内的骚乱持续了一整天,在白云寨和路应标所部的人马,或是溃退,或是被歼灭之后,仍有一些零星的乱兵,三五成伙,呼啸聚会,继续在城中各处劫掠。
失去了约束的府衙、县衙的三班衙役,帮闲,还有留守城中的一些士卒,以及京城内的地痞无赖们,都纷纷加入到了京城零元购的大狂欢之中。
不过在各战兵局铁血无情地镇压之下,这些人始终不成气候,被打死了一批之后,剩下的人也都学聪明了,远离了主干道,远离了那些比较显眼的目标,往城中小巷子里面钻,并且由明目张胆的劫掠,变成了偷抢结合,不敢
闹出那么大动静了。
经过一整天的搜查,肃清,兵马司的各战兵局,逐渐消灭了城中有组织的乱兵,逐渐控制住了城内的主要公共建筑和官府,控制住了主要的街道。
城中一部分损失不大的大户们,主动拿着银子找到了战兵局的营官,希望兵马司能够提供庇护。
到了晚间,天色暗淡下来之后,从城中各处,一辆又一辆堆满了尸体的板车,在夜色之下,拉到了狮子旗坊的军医院后院。
表面上,这些板车上装的都是尸体,实际上也确实装的都是尸体,只是在尸体下方,有一箱一箱装满了银子和珠宝的木箱子。
“慢点,慢点,别磕坏了!”
军医院后院的那一排后罩房,是用来当做太平间和放人头的地方,平常就冷气森森的,靠近就会让感觉渗得慌。
这个时候,张麻子正监督着一些俘虏,将板车上的木箱子搬下来,抬到库房里面。
正在抬着一个大木箱的两人,一个是从双河镇俘虏的,另外一个则是张家店时候就被兵马司的人抓起来的老资格。
那老资格认得张麻子,堆笑道:“张军法,这里头装的不都是人头么,就算磕到了也啥关系吧?”
张麻子嘴里叼着一支忠义香,含含糊糊的说道:“人头也磕不得,都是宝贝,知......?”
他话还没有说完,在他旁边,有一个穿着短装的少年郎喝道:“韩大人有令,此间不许说话,更不许交谈!”
那一新一老的俘虏都很怕这些少年郎,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巴。
张麻子被少年郎当众说了这么一句,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,扭头对那人笑道:“咱是告诉这些人小心点,别磕着东西,不是说话。”
“你还说!韩大人讲了此间任何话都不许说,违例者斩!”说话的同时,那少年郎上前半步,将手中的腰刀抽出少许,竟然是真的要动手的样子!
伴随着他的动作,周围其他几个少年郎也通通手按着腰刀,往这边围聚过来。
张麻子跟着韩大人创业那么长时间,现在好歹也是旗总级的军法队记功书办,平常那些战兵局的把总见了自己都客客气气的,今晚这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,对自己一点不客气不说,居然还要喊打喊杀。
张麻子被气得嘴唇不停哆嗦,那支忠义香晃了几下之后,吧唧掉在了地上。
正在搬运木箱子的俘虏们,一下子也都变得极为惶恐紧张。
这时,冯山走了过来,无视了那些剑拔弩张的少年郎,走到了张麻子跟前,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忠义香,吹了两下之后,递还给了对方,没什么声调变化的说:“这忠义香都是韩大人给的,掉了要捡起来,不能浪费。”
做完这件事以后,冯山这才转过身子,望着那身材干瘦的少年郎,平静地说道:“守业兄弟,我刚才也讲话了,要不要把我也给斩了?”
孙守业不说话,瞪起眼睛,直盯着冯山看。
看了一会儿之后,孙守业扔下了一句:“是韩大人讲的此间不许说话,又不是俺说的,你们下次不说就是了。”
冯山不再看孙守业他们,伸手轻拍了两下张麻子的肩膀:“继续干活吧,慢着点。”
夜色当中,孙守业一张脸涨得通红,但还是别过了头,装作没听见。
冯山却在打量这些人,这些少年郎大多十四五岁,大一点的也就十五六岁,平常散落在各处做工,但每逢有关键的任务时候,韩大人都会以镇抚司人手不足为由,将这些少年郎派过来帮忙。
这些少年郎大多数都是韩大人从拜香教手里解救下来的孩子,头脑简单,对于韩大人无比狂热,韩大人无论说了啥,都十二分的去执行,几乎是奉为圣旨。
让镇抚司众人,都感到头痛不已。
冯山知道韩大人的用意,因此平常轻易不会说什么,今天为张麻子出头,也是把握好分寸的。
甚至还带着点表演的成分。
韩大人如果知道,自己对这些少年郎言听计从,客客气气,那么下一次,可能就会派其他人过来了。
想到此处,冯山望着不断被搬进来的木箱子,心想,今日襄京之事韩大人恐怕筹谋很久了,如今有了偌大的一座襄京城,有了这许多银子,韩大人将来所图非小啊。
提督府的直房内。
韩复将清单仔细看了几遍之后,这才放在了桌子上,惊讶道:“这么多银子?”
在他的书案对面,还摆放了一排圈椅,坐在靠中间位置的冯山,微微欠身低声说道:“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,还有一些目前散落在城中各处,尚未来得及运过来清点。已经运来的这些,都是属下和石道长、丁总管、王王参
随、小赵公子,还有叶干总几人,共同清点出来的。”
“好。”韩复点了点头,又看向了那页清单。
襄京城到底是大顺建政的地方啊,大户就是多,光是从路应标和牛?府上清点出来的各色银子就超过了八万多两,其他零散大户家中被路应标抢走,然后被战兵局接收的银子,又有三万多两。
这就已经超过了十万两。
另外被白云寨带走的杨彦昌的银子还有五万多两,再加上北城其他大户家中的银子,韩复估计这次襄京之乱,自己能有超过二十万两的收成。
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自己当初最乐观的预期。
拜香教张文焕那伙人,在荆襄一带烧香聚众那么多年,信徒遍布周边十几个州县,藏在张家店玄真观圣库里的银子,也就三万多两,不论是敛财的速度还是规模,比杨彦昌和牛?这些老资格的反贼都差得远了。
看来这年头,当邪教头子还是不如造反赚钱啊。
现在兵马司普通步卒,月饷是一两,日给米两升,还要保证能够吃肉,有丰富的副食,加上被服等消耗,实际单兵使用成本在二两多一个月。
这还不算武器、营房等硬性支出。
像是火铳手,除了月饷和口粮之外,每人配装一支鸟铳造价近十两,每月训练十次,消耗的火药、铅弹和铳管维护的费用,就要有一两多的银子。
马兵则更贵,一个马兵的花费能够轻松抵得上好几个步卒的花费。
韩复记得明末一个三千人的正兵营,年开支在七八万两以上。
崇祯十六年的时候,孙传庭奏议编练秦兵1.2万,户部拨款三十万两,虽然实际到账只有一半,但也可以看得出来,正常情况下,平摊到每个士卒头上的单兵使用成本,在二十多两以上。
韩复现在手上有了二十多万两银子,至少能够养六七千的营兵,条件放宽的话,一万也能养。
明末营兵开支过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,大部分营兵都是有家室的,老婆孩子全家人都指望当兵的吃饭,开支自然大了,并且对粟米的需求更高。
而粮食的征派、运输和发放,又会造成极大的消耗、浪费和贪污。
韩复这里普通士卒暂时不准结婚,吃饭都是在营中解决,能够少养好多人,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消耗。
襄阳这个地方,虽然是四战之地,但往好处想就是,周围全都是刷怪点,都是经验包,新的营头组建以后,不愁没地方刷经验。
并且,襄阳周边简单难度的有土匪、乡兵、地主武装,难度高一点的有北边大顺的叛军、西边的高斗枢,难度再高一点还有南边的左良玉等部。
可以说各种口味的经验包凡所应有,无所不有,品类繁多,任君选择。
难度曲线对于韩复这样的新玩家来说非常的友好。
一年的时间里,结合装备的革新,战术的革新,然后在不停剿匪刷经验包的情况下,保底练出六七千的精兵,韩复感觉问题应该是不太大的。
至于说一年以后李自成转战到湖北,并且把阿济格也给引过来后怎么办,韩复暂时还没有那个力量去改变如此天下大势,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。
能打就打,打不?就撤。
有位伟人早就教导过我们,存地失人,人地皆失;存人失地,人地皆存。
这年头,只要手里有兵,那比什么都强。
想了一阵之后,韩复从印有繁复花纹的银制卷烟盒内,抓了一把金顶,给众人一人发了一支。
大家当即吞云吐雾起来,坐在正中间的韩复,就如同是西游记里的玉皇大帝般,周围都是仙气缭绕。
“银子之事,除这间屋子之人外,出去不许对任何人提起,否则军法处置。”韩复先宣布了这一条纪律。
众人答应下来以后,冯山低声问道:“大人,那些搬运木箱的俘虏,应当有不少人都猜到了木箱中装的不是人头,这些人如何处置,还请大人示下。”
人头和银锭,不论是体积还是密度差别都挺大的,那些俘虏就算嘴上不说,心里面应该也能猜到。
而且哪有将人头装在箱子里面,然后藏起来的?
不过就算大家能猜到,韩复也并不意外,因为箱子里面装人头,本身就是一个说辞,能不能说服人使人相信,并不取决于有没有道理。
“凡是参与搬运的俘虏,自今晚以后,全都打散原来的编制,今后分配到码头、工坊、屯堡、矿场等地方。”说话间,韩复竖起手指,又道:“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原则,异地消化、控制使用,逐步淘汰。”
异地消化,控制使用,逐步淘汰......冯山咀嚼着这三句话,只觉得这三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十二个字,但却字字如刀,刀刀见血,既狠辣又老道,完美解决了所有问题。
“大人高见,属下记住了。”冯山微微低下头,发自内心的表达了钦佩之情。
银子的事情处理好了以后,丁树皮这才找到机会,开口说道:“大人,孙大姐找过我几次,说识字班里的李大人、牛大人他们都想要见一见大人,说有要事相商。”
“不见。”韩复一点犹豫都没有,直接摆了摆手。
“啊?”
丁树皮没有想到自家大人回绝的如此果断,怔了怔才说道:“其中李大人还有杨大人的师爷张先生,对孙大姐说,想要单独面见大人,有些话想要对大人说。”
“那也不见。”韩复还是直接一口否决。
见到丁树皮神情有些呆滞,韩复又说道:“倒座房那几间客房都准备好了,先安排几位大人住下,吃的喝的有什么要求都尽量的满足。实在心里不爽利的,从眠月楼叫几个婆娘过来也可以,如果眠月楼的姐儿没跑光的话。但
他们要问起我来,就说城中乱成一团,本官正奋力平乱,暂时没工夫见他们。如果有人想要先回去的话,也这么跟他们说,城中乱兵太多,执意要回府的话,本官暂时就难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了。”
丁树皮听得脸上褶皱都拧巴在了一起,大人这不就是把李之纲他们给控制起来了么?
而且,后面那句话,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啊。
丁树皮不由得想到了当日韩大人带着大伙进城的时候,面对守门的士卒尚且要点头哈腰,一个劲的使银子买路,那时统辖整个下荆南道的襄京防御使,简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神仙人物。
只是短短两个月过去,情况就变化成了这个样子。
丁树皮心想,不是我不明白,实在是这个世道变化的太快!
其实经过这次襄京之乱后,韩复在面对李之纲等人的时候,已经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了,事关以后襄京权力分配的问题,自己没有任何的必要急着和李之纲等人谈判,先晾个几天再说。
并且,城内还有不少银子没来得及搬走呢,怎么可能现在就放这几位老爷回去?
韩复和冯山、丁树皮还有叶崇训等人,一直议事到了很晚,又安排好了今晚值夜以及明早的差事之后,冯山等人才起身告别。
将手下几人送到二进院的垂花门处,韩复回到直房,坐到刚才的椅子上,又拿起那张清单看了起来。
看着看着,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勾勒而出。
先是微笑,然后笑容越来越明显,到了后来,韩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你奶奶的,二十多万两银子啊,这购买力要是能换到后世的话,能买多少套房子,多少辆豪车,能犯多少次生活作风问题啊!
买一栋楼,每个房间里面都养一个小三,都绰绰有余了。
能打通多少关节啊!
即便是放在古代,如果是承平之时的话,这么多银子,也绝对能够让自己在江南那样的花花世界,舒舒服服,潇潇洒洒的爽上三辈子了。
不过用来养兵也不错,一年之后,自己手里至少有五六千的兵,这可都是精兵,属于人人都是家丁的那一种,按照这个时代的普遍做法,裹挟上一些流民的话,轻而易举能弄出几万大军出来,天下之大,何处去不得?
有银子就是他娘的好啊!
这个时候,外头忽然响起菊香脆生生的声音:“老爷,赵教习打发我来问问老爷忙完了没?”
听到菊香的话,韩复一下子想起来,你娘的,今晚老子还有一场浴血硬战要打!
“老爷这就来。”
韩复站起来,收拾好东西,仔细的锁好直房的门后,搓了搓手,向着烛火通明的东厢房走去。
纵使纹银二十万,也抵不过春宵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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