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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忠实粉丝
    南都,内守备府。

    两百年废弃不用的南京紫禁城,到崇祯末年的时候,早就宫殿颓圮,破败不堪了。

    朱由崧到南京以后,除了行监国礼和即位礼之外,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皇城里的内守备府当中。

    要一直到秋天,紫禁城内的宫殿修缮了一部分以后,才逐渐搬到大内居住。

    这时,刚刚践祚不久的朱由崧,高坐台上。他生得白白胖胖,肚子凸出,脸略有些圆,看着很有福相。

    “四川道监察御史、巡按湖广,臣,黄澍叩见陛下!”

    “承天守备太监,臣,何志孔见陛下!”

    “卿等都起来吧。”望着跪在下面的两人,朱由崧微微抬手,说话有些中气不足。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黄澍和何志孔同时答应了一下,都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黄澍站起来以后,左手拿着一封奏疏,右手拿着笏板,抬头望向高坐御台之上的弘光帝,神情激愤,眸光炯炯。

    朱由崧本来也在打量黄澍,这时四目交汇,两人目光一触,反而朱由崧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,预演过的说辞,一时竟忘记了。

    见状,随侍在左右的大学士高弘图朗声问道:“道臣自宁南候处来,湖广情况可好?”

    黄澍并不低头,昂首大声说道:“我宁南候自去岁起,八月复武昌,十月复袁州,十二月复万载、醴陵、长沙、湘潭、岳州;今年又恢复荆州、公安、石首、监利、均州、房县、随州枣阳等地。陛下践祚以来,我左镇又大败

    闯贼白旺等部,前者沦为贼手之湖广,今者除德安、承天、襄阳之外,已复为陛下所有!”

    黄澍奏对之时,嗓门极大,声音在殿内回荡不止,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。

    朱由崧本能地往椅子深处坐了坐,语气飘忽的说道:“宁南侯向来是晓勇能战的。先帝之时,命宁南世镇武昌,我......朕即位之后,也多次嘉勉,赐以侯爵,总期左镇上下,能够将士用命,早日恢复全楚之地,为朕拱卫西陲

    为好。”

    朱由崧话刚说完,黄澍立刻接过话头,声调同样丝毫未减:“陛下圣明,我左镇上下,都是忠勇之辈!左公为恢复湖广的大计,殚精竭虑,呕心沥血,以至疾病缠身。然而即便如此,朝中还有小人谗言诽谤!更有甚者,竟

    以“贼”字,加于左公姓氏之后!左公如今控扼大江,北拒闯逆,西阻献贼,为我朝廷之西陲屏障!臣不知此等进献谗言,让陛下自毁长城的小人,是何居心,有何面目立于庙堂之上!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………”朱由崧没想到这个湖广来的巡按,竟如此咄咄逼人,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。

    黄澍一点也没有安静等待皇上回应的样子,他侧头四下望了望,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同样是大学士的马士英身上。

    马士英见黄澍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,知道对方这是冲着自己来的,暗叫一声不好,正准备说话,却听殿内一声爆喝!

    “就是此贼!”

    黄澍左手两指作剑,指着马士英,高声喝道:

    “凤阳故土乃我朝发祥之地,而马士英为凤阳总督,却轻言放弃,以至山陵震动,祖宗之地废为丘墟,是为不忠!可斩!”

    “臣听闻马士英面圣之时,动辄以劳苦功高自居。可先帝殉难之时,人人以必死之志为先帝报仇,而马士英身为凤督,却坐观败亡。臣实不知,有什么劳苦可言?又不知功劳何在!此是为骄蹇!可斩!”

    “马士英奉命讨贼,多年以来未出封地一步,寸功未立,贻误战机,以至贼势大张,是为误封疆!可斩!”

    “马士英私通献贼兵部尚书周文江,又私自铸造闯贼银印,假装夺自贼之手,以求朝廷厚赏,是为通贼、欺君!可斩!”

    黄澍一声一声,一句一句,历数马士英的罪状,每说一句,都以“可斩”结尾。

    他声音洪亮,论述清楚,几句话就把殿内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。

    马士英没想到这个黄澍,竟然借着给左良玉当使臣面圣的机会,对着自己骤起发难。

    而且,还丝毫的不留余地!

    听着对方一条条把自己干过的事情列出来,瞬间面红耳赤,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。

    他之前上疏骂左良玉的那些话,可能真可能假,但眼前这个黄仲霖说的那些事,全都是自己干过的,假不假他可太知道了。

    马士英张了张嘴巴,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。

    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
    黄澍越说越激动,竟忽然冲上前来,来到马士英跟前,举起手中的木制笏板,劈头盖脸的打在了马士英的身上。

    顿时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。

    马士英整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,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小小的七品湖广巡按,竟然敢在朝堂之上,敢在皇上面前,打自己这个大学士!

    他愣愣的挨了两三下之后,才反应过来,连忙伸手去挡。

    可黄澍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,手中笏板如雨点般快速落下,一边打,一边痛心疾首,痛彻心扉的大声说道:

    “陛下于诸藩之中最长,论序本就该立。皇上中兴,天人与归!然而马士英此贼,却以拥立之功自居,贪天之功,据为己有,目中无朝廷久矣!臣到南都时,听街巷中有小儿唱‘若想天下太平,除非杀了马士英’的民谣。人心

    向背,听此童谣可知!此亦可斩!”

    说话的同时,黄澍还不忘继续击打马士英。

    马士英阻挡不了,又百口莫辩,只得用双手护着头脸,在殿内到处跑。

    马士英在前面跑,黄澍在后面追。

    两人你追我赶,好不热闹!

    黄澍毕竟比马士英年轻不少,追赶的途中,又打了马士英十几下。

    “马,马士英此贼,生平贪污,清流向来不齿!在朝则为逆贼,居家则为匪类,三尺之童见其过街,亦必唾骂之!臣不知此贼竟有何面目苟活!”

    黄澍一边追,一边打,一边骂,骂得痛心疾首,骂得声泪俱下!

    马士英在殿内狼狈逃窜,跑了一会儿之后,实在无处可躲,扑通扑倒在御座前面,抱着朱由崧的大腿,痛哭号涕:“皇上,你看啊......你看这人在干吗......你看啊......”

    朱由崧吓了一跳,两腿缩回到御座上,一张圆乎乎的胖脸,霎时变得雪白!

    黄澍打红了眼,一步跳上高台,举起笏板,再度重重地打在马士英的后背上,怒吼道:“皇上,臣愿与此贼同归于尽!”

    硬木制成的笏板拍打在后背上,发出一声巨响。

    “啊!!”

    马士英身体僵直,伸长脖子惨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趴在御座前面,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告道:“皇上......呜呜......皇上,你看,你看啊!”

    御座上的朱由崧,用袖子遮住了脸庞,嘴唇发抖,不停地摇头叹息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殿内的大臣、内官和侍卫,面面相觑,全都有些傻眼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大家都找到了点崇祯初年,众正盈朝的感觉。

    可这不是江南君臣习惯的玩法啊!

    台下,跟着黄澍一起入朝面圣的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,这时也上前一步,朗声说道:“皇上,马士英此獠,不忠不孝,不仁不义,欺君罔上,枉为人臣!臣何志孔,请斩马士英!”

    这时,待立在御座旁边,一直没有说话的秉笔太监韩赞周,正色呵斥道:“黄道臣乃是监察御史,风闻奏事,是其本职之事。尔一个内官,也敢妄议国事?把他给我拿了!”

    何志孔没想到自己打个顺风仗,还引火烧身,打出事来了,瞬间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韩赞周制止住了事态进一步扩大之后,躬身凑在弘光耳边,低语了几句。

    朱由崧这才手找在袖子当中,往外挥了挥,声音既弱且衰的说道:“卿等先退下吧。

    “皇上!皇上!"

    趴在御座之下的马士英,抬起老泪纵横的老脸,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个事情,就如此轻飘飘的给揭过了。

    自己是大学士,有没有罪应该是出自圣裁,怎么能不明不白的被打了一顿之后,就算了呢?

    “哼!”

    黄澍松开马士英,对着朱由崧拱了拱手,说了句:“臣告退!”

    他下了台阶,望了望殿内的护卫,冷笑两声,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大殿。

    回到寝殿内,韩赞周给弘光奉上了茶水,然后低声说道:“今日之事,陛下应该振作天威的。马士英该与否,自然由陛下一言决之,实在不宜让黄澍他们,如此咆哮朝堂,冲撞圣架。这让内外大臣看了,有损圣上威严啊。”

    朱由崧端起茶盏,呷了两口茶汤,脸色红润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黄仲霖是公忠体国之辈,我观他所言,句句都是忠臣之言,这才没有出言制止的。”

    韩赞周一下子被皇上的话给搞沉默了。

    自己刚才的话白说了呀,这根本不是马士英有没有罪,该不该杀的问题啊!

    朱由崧自然不知道韩赞周这时是怎么想的,他回想着刚才大殿之上,黄澍说的话,忽然有些激动,“韩公公,这马士英确实多行不法之事,我看暂时就先免了吧,让他回家住,过段时间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韩赞周心中叹了一口气,躬身说道:“皇上既然有口谕,臣自然谨遵办理。”

    内阁直房内。

    内臣田成、张执中,操江总督袁继咸、郧阳副将张文富各坐两边。

    袁继贵为江督,自重身份,进来之后,只是对田成、张执中略略点头,寒暄了两句,便坐在一边,自顾自的饮茶,不再与这两人说话。

    张文富倒是姿态摆得相当低,照例奉上见面的银子,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,才回到袁继咸身边坐下。

    前段时间,左良玉以恢复荆州、大败白旺所部为由,向朝廷请饷米七十万石。

    数字那么夸张,朝廷这边当然拿不出来。

    经过袁继咸和左良玉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,最终决定给银十三万两,给米十万石。这笔粮饷由袁继咸截留湖广、江西、广东等地的漕银给一部分,然后朝廷再给一部分。

    另外,朝廷打算进左良玉为太子太傅。

    袁继咸这次到南都来,就是要准备和高弘图、马士英等人商议落实这两件事情。

    而张文富这次是追着袁继咸来的,目的是想要让朝廷知道,鄂西的十万大山之中,尚有忠于朝廷之兵,而郧阳也还有高斗枢等孤臣坚守,朝廷不能专宠左镇,多多少少也要给他们一点支持。

    “辅国,你前次提到的那个襄阳贼首叫韩什么来着?”袁继端起茶盏,轻轻吹散了上面的热气。

    一听到这个问题,张文富顿时浑身一激灵,站了起来:“叫韩复!”

    他这么一激动,惹得坐在斜对面的田成、张执中两人,全都投来诧异的目光。

    袁继咸斜了张文富一眼,不咸不淡的说道:“此乃内阁直房,大呼小叫,成何体统?坐下!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张文富坐了下来,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太激动了。

    但不知道为什么,他现在一提到那个人,就控制不住的会激动。

    “袁大人,这个韩复听说原先是我朝的一个千户,三月间才到的襄阳,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,便练成数百雄兵...……”

    “雄兵?”袁继放下茶盏,打断了张文富的话:“只是剿灭了一股妖党,击溃了几伙寨兵,就能称得上是雄兵了?说说看,此贼之兵,雄在何处?”

    张文富一下子又变得很激动。

    他用一种终于有人问了,我早就想说了,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劲头说道:

    “大人明鉴,韩复此人实在不简单。他练兵之法,乃是小人平生所未见的。小人在襄阳之时,曾日日观韩再兴操练兵马。”

    “这些人虽然贼军,但纪律分外严明。”

    “每日早操之时,由贼军中把总、旗总等营官,领着各部人马在校场上跑圈......就是绕圈跑步。”

    “跑步之时由宣教官或者领兵官带头喊号,所谓‘当韩大人的兵,听韩大人的话’云云。领兵官先喊,然后各兵齐声跟着喊。”

    “号子喊完之后,所有将官士卒,齐声三呼‘万胜’!声音如雷,惊天动地,实在令人大为震撼。”

    “跑操之后,各领兵官收找各部,向本部士卒分说今日任务,谓之简报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每逢操练,另有宣教官、军法官之设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操练之时,各兵专练一种,务求精进娴熟,韩再兴谓之曰,这个,这个‘肌肉记忆’是也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另外兵马司当中,还有一种操练之法,谓之静......”

    “各兵按照队列立在校场之上,往往一两个时辰纹丝不动。静立之时,不论是刮风下雨,还是烈日当头,哪怕有人在旁边放放炮,只要领兵官不出言停止,各兵绝不稍稍有任何动作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人初见之时,简直大为惊骇......”

    “还有那韩复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张文富一口气将自己在襄阳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,全都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这些话他早就想要说了,只是在郧阳的时候,每次刚说一半,甚至刚刚起头,王光恩那些人,就对自己怒目相视,喊打喊杀。

    这时一口气说出来,只觉得无比畅快。

    只是张文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,他说这些见闻的初衷是为了让袁继咸重视韩复的威胁,结果说着说着,话里话外全是吹捧。

    袁继咸一盏茶喝到见底,耐着性子听完了张文富的话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他与张文富早就相识,知道对方的人品,他都要怀疑张文富是那个韩复的细作了。

    袁继咸放下茶盏,咳嗽了两声,正组织语言,准备说话,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有一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之后,袁继咸腾得一下,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!

    “马......马阁老?你,你不是面圣去了么,怎地,怎地这幅模样?”

    马士英蓬头垢面、灰头土脸,脸上左一右一道,全是鼻涕眼泪留下的痕迹。

    袁继咸虽然也瞧不上马士英这号弄权的奸臣,但实在没有想到,马阁老去面个圣,能面成这样。

    “唉!”

    马士英看着袁继成,重重叹了口气,还没开口说话,眼泪就要先掉下来了。

    他摆了摆手,径直走向直房内属于自己的那张书桌,开始收拾上面的东西。

    田成和张执中也站了起来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张文富跟着站起来,他对直房内的其他事情丝毫不感兴趣,依旧向着袁继咸滔滔不绝讲起襄阳兵马司的事情:“......袁大人,韩复此人不单会练兵打仗,胸襟亦是开阔,很有几分英雄豪气。双河镇之战后被俘的各寨寨主,几

    乎大半为韩复所折服......小人请大人、请朝廷重视鄂西局势,否则一年半载之间,鄂西上百座已心向朝廷的山寨,恐怕将为韩再兴所有!”

    现在当朝大学士,南都第一枚臣马士英被人打成这个鬼样子,你不去关心,反而依旧絮絮叨叨,喋喋不休的和自己说韩再兴如何如何,韩再兴如何如何……………

    袁继简直哭笑不得,很是认真地看了张文富两眼,把韩复到底是你什么人给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转而说道:“韩复此人我在九江之时亦有所耳闻,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而已。可能确有些许过人之处,但要说此獠一年半载之间,能收服鄂西百寨,实在夸张了些。此事本官自有计较,辅国不必多虑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“啊!啊!啊!”

    “妈呀,是襄樊营的认旗!”

    “败了败了,快跑啊!”

    薤山的六道梁山寨内,魏大胡子站在寨墙之上,望着下方跪了一地的土匪,摸着大胡子,有些意犹未尽的说道:“他娘的,败得那么快,老子还没过瘾呢!”

    说完,魏大胡子又用胳膊捅了马大利,嘿嘿笑道:“马大哥,这会子可以说了吧,韩大人到底给你啥密令了,是不是叫咱顺手把谷城县也给打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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