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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上达天听
    暑气蒸腾,烈日炎炎的中军衙门内,属于襄樊都尉的那间直房门窗紧闭。

    门口的位置,两个侍从室的侍从,分列左右,持枪肃立。

    这两人个头相仿,身材黝黑精瘦,脸颊被太阳晒得泛起了红色,额角的汗珠滴滴滑落,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去擦拭。

    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。

    不远处的文书室内,不断的有各战兵局、火器局的营官,将各种文书材料呈递上来。

    这些人来来往往,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。

    远处矗立着一道红色的大纛,上面用金线绣成的襄樊砥柱四个大字,在烈日的照耀之下,反射着粼粼金光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门窗紧闭的直房内,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哈哈,成了,成了!”

    ‘襄樊砥柱'韩都尉,将红色的官袍被扔在一边,内里穿着的对开襟短装也大大的敞开,正手中举着一块木制的范模,很没有形象的咧开嘴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就如同举着玉米的穗宗同志。

    “他娘的,老子不会真是天才吧?”韩复盯着木制范模里面,还没有完全凝固的糊状物体,叨咕了一声。

    虽然这肥皂离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,还有不小的差距,但毕竟证明自己的思路没有错。

    “少爷,你这是弄的啥啊?”石玄清一张胖脸上,写满了茫然两个字。

    他刚才按照少爷说的,用松木炭水和沸水一起搅拌,然后又是用棉布过滤,又是加热桐油猪油,又是混合这个混合那个,一番操作之后,石玄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干嘛。

    “石大胖,这可都是宝贝啊。”

    “宝贝?”石玄清瞪大眼睛,仔细看了看木制范模里面的东西,瓮声说道:“可少爷,我怎么觉得这东西好难看啊,而且,味道也难闻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啥,这些以后都是可以换成白花花银子的好东西。现在味道难闻一些不要紧,等到量产的时候,往里面加点东西就不难闻了。

    韩复端着那可能是大明第一块的肥皂,颇为自恋的欣赏了半天。

    脑海中连品牌名称都想好了,就叫襄樊牌香皂!

    到时候加点花香,加点草药,好好的包装一下,赚一赚澳门葡萄牙人的外汇。

    韩复记得明末的时候,澳门葡萄人嫌弃中国的皂荚清污能力太差,不好用,所以还经常从欧洲等地高价购买手工皂。

    自己的襄樊牌香皂,只要价钱比欧洲的手工皂低一些,葡萄牙人应该还是可以接受的。

    并且,咱这襄樊牌的香皂,虽然是出口创外汇的产品,但同样可以在襄阳、汉水乃至长江沿线的城市推广开来。

    尤其是在襄阳。

    襄京之乱后,襄阳城中有了让韩复意想不到的变化。

    由于襄樊营开始在全城各地驻防,并且正式开始了休假的制度,理论上普通士卒每十日中就有一天休假。

    并且襄樊营从不克扣饷银,驻守在襄阳的士卒们,本身就成了一股很强大的消费群体。

    加上襄樊营每日庞大的采购规模,也养活了城中几十个行业的从业人员。

    金钱流动起来,消费需求自然旺盛,加上周边人口的涌入,襄阳城反而比南北两营统治期间,热闹了不少。

    襄樊卷烟行开设,忠义香正式面市之后,首先在那些靠襄樊营吃饭的商人群体当中推广起来,然后由这一个群体慢慢的往外扩散,尤其是在青云楼、眠月楼的大力推销之下,很快的就被市场所接受。

    韩复感觉按照这个路数,如法炮制,把香皂在襄阳推广开来,应该问题不大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,招兵买马,襄樊营的规模急剧膨胀,摊子也越铺越大,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,总算是又让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赚银子的地方,韩科长还是挺高兴的。

    他小心翼翼的将装着肥皂的木制范模,放在了书案上,让石大胖将直房里面的东西都收拾之后,问道:“张全忠回来了没有?”

    韩复把林远生扔给张全忠之后,这段时间张全忠带着对方在樊城、吕堰驿、双沟口、襄阳等地方到处跑。

    一手抓思想教育工作,一手抓鼓动宣传工作,顺带还要分管一下统战业务,可把这老道给忙坏了。

    “今天早上从樊城过江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,把他喊过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石玄清出去以后,韩复将衣袍穿好,洗了把脸,对着铜镜好好整理了一下官仪,等他重新端坐回书案之后时,又变成了那个气度不凡,眸光深邃,脸上始终带着淡淡微笑的襄樊都尉了。

    很快,一身道袍的张全忠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见到韩大人之后,照例又是一番吹捧。

    “张全忠。”

    “贫道在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前段时间,给军医院的一个护工小娘子下了聘书?”韩复笑眯眯的问道。

    一听到韩大人这个话,张全忠难得老脸一红,嘿嘿笑道:“大人明见万里,洞察秋毫,贫道些许家事,竟然也扰了大人的尊听,实在是罪过。

    张全忠现在是襄樊营的总宣教官,千总级别,按照条例可以成亲。

    只要女方愿意即可。

    张全忠虽然年纪大了一些,但这老小子收拾打扮起来,还是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道的。并且身为总宣教官,手中权力不小,职级也高,在狮子旗坊的冯家巷,还分到了一处小院。

    军医院的护工娘子里面,愿意嫁给他的人实在不少。

    有了家室之后,不仅仅更有归属感,也更好控制,韩复是乐见其成的。

    “洞房那一日的时候,来告诉我一声,本官必然是要去讨杯喜酒喝的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自然,一定一定。”

    闲扯了几句之后,韩复慢慢的切入正题:“林远生最近在张总教身边做事,做的怎么样?”

    林远生是韩复亲自塞进宣教总队的,张全忠自然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都是把林远生带在身边,亲自教导。

    闻言连忙说道:“回大人的话,小林兄弟极为聪明,贫道教导他韩大帅的这个,这个“理论”,他很快就能学会,并且常常举一反三,增添许多新的宣教口号和手段。这几日在吕堰驿,小林兄弟也常常念叨韩大帅的大恩大德,

    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韩复微微点头。

    他其实并不相信,能在澳门葡萄牙人手下混得风生水起的林远生,短短几天就会被张全忠完全洗脑成功。

    但只要让林远生相信,襄樊营不是草台班子,是真的想要和葡萄牙人做生意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至于说可靠性的问题嘛,反正韩复也没打算只派林远生一个人去。

    张全忠并不知道韩大帅到底打算怎么使用林生,回完话之后,就静静地立在屋子当中。

    站了一会儿,听韩大帅又问道:“你回来之后,现在吕堰驿的宣教工作是谁负责?”

    “回大人的话,是刘进宝在负责。”

    刘进宝进了兵马司之后,一直跟着北城巡检李伯威在北城巡逻,张全忠的宣教队成立之后,一直非常的缺人,可是那几个领兵官对于张全忠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拍马屁的人,多多少少有一些瞧不上。

    导致张全忠几乎很难从战兵局调人出来。

    只能从襄樊营非战斗序列的人才里面挑,然后就看上了刘进宝。

    刘进宝这个人就是韩复亲口招进来的,不过当时韩复的想法,就是单纯的应付张维桢,不让他的小舅子李伯威成为光杆司令。

    实际上刘进宝太过油滑,身上的市井味道太浓厚了,和韩复想象中的搞政工工作的宣教官相差甚远。

    可宣教队现在只能招到这些市井油滑之人,这些人干活看似卖力,但缺乏信仰,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未必相信,不是韩复想要的。

    “张总教,宣教队每日宣教之时,你留心观察各战兵局、各工坊之中,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中,有无反应较为热烈的,记录下来。观察一段时间之后,把名单报给我知道。”韩复吩咐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贫道也发现少年人确实更容易体会到我韩大帅的英明神武,丰功伟绩!之前也确实发现,有几人尤为突出。大人既然有此吩咐,贫道这几日便细心考察一番。”张全忠躬身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紧接着,韩复又问起了办报的事情。

    如今襄樊营的报纸,也是张全忠在弄。就是一张纸上,写一些吹捧韩大帅、吹捧襄樊营的话语,然后再加上一些道听途说来的南北新闻,然后让宣教官在校场内,在青云楼等地,以评书的方式讲述出来。

    离韩复心目中的报纸,同样还有很大的差距。

    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
    韩复如今手握一千多雄兵,镇守襄樊,但手底下的人才,尤其是文人士子那一卦的人才,非常的稀缺。

    他本来以为,襄樊营成立之后,自己雄镇荆襄,怎么说也算是一方豪杰了吧?就算不能像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英雄豪杰一样,往那一坐,就四方谋士争先来投,至少也应该来一两个吧。

    结果事实证明韩科长是想多了。

    襄樊营的名头打出去以后,来投奔的都是土寇和乱军。

    这些人进来之后,还经常和襄樊营原来的士卒摩擦,反而搞得矛盾不断,让韩复头疼不已。

    而别说那些所谓顶级的谋士了,就连穷秀才都没有来投的。

    让韩复不得不感慨,大顺这块招牌,对于士阶层,已经不是有没有吸引力的问题了,而是完全的臭掉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南都,内守备府。

    “皇上!”

    “皇上!”

    田成和张执中两个内官跪在御座之前,各抱着朱由崧的一条大腿,痛哭流涕。

    “唉,二位大伴何必如此呢。”

    面对内臣的时候,弘光帝朱由崧和颜悦色许多,他轻拍着这两人的后背,继续说道:“那黄仲霖今日在大殿上所言之事,字字带泪,声声泣血,是难得的忠臣啊。他列了马学士十宗死罪,马学士也辩驳不得。当时殿内诸位大

    臣都在,朕岂能偏袒马学士?再者说了,朕也只是让马学士回家住一段时间,并没有治他的罪嘛。”

    马士英离开内阁之后,偷偷给田成和张执中塞了不少银子。

    这两个人虽然是太监,但职业道德却远高于此时大明官僚群体的平均水准,拿了钱确实卖力的给人家平事。

    “皇上仁义圣明,天下谁人不知?”

    田成脸上涕泗横流,一边哭一边说道:“可当时皇上尚在潜邸之时,南都诸公想要谁为君,皇上难道忘了吗?”

    朱由崧知道田太监要说什么,但他也不生气,反而说道:“那时史阁部亦是为国家朝廷考虑,此事已然揭过了,田大伴就不要再提了。”

    其实公道的说,弘光帝虽然是个有名的昏君,但他的负面评价主要集中在昏聩、没有能力,没有担当,没有责任心、自私自利、没心没肺上面。

    他其实很能听进去别人的话,也知道谁是忠臣,谁是奸佞。

    并且他还展示出了一定的宽仁厚道的作风。

    换句话来说,弘光这个皇帝,只是蠢,并不算是坏。

    所以当时就有人评价,弘光就是一个低配版的阿斗,愿意放权。这样的皇帝,简直就是有能力的权臣梦寐以求的皇帝。如果当时朝中有个诸葛亮那样的人物的话,南明小朝廷即便不能恢复中原,那么保住江左半壁还是可以

    的。

    可惜弘光小朝廷里的这些人,不管是忠是奸,全都费拉不堪,外战外行也就罢了,连内斗也是外行,当权臣都当不明白。

    这时的田成他们自然不知道历史上的评价,只是边哭边劝道:“不管怎么说,皇上因马公而立,现在皇上若是逐出马公,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?”

    朱由崧还是那个样子,解释起来:“此事朕如何不知?只是黄仲霖携宁南候之势而来,朕亦不愿开罪左镇,坏我西陲之长城而已。”

    田成听得一阵无语,这皇上的性子着实太软了些。

    而张执中察言观色,见皇帝口气松了几分,立刻抓住时机,使出了杀手锏:“皇上,马公在内阁时,诸事皆由马公处理,不需要皇上挂念。马公如果走了,又有谁来替皇上分忧?皇上又如何优游岁月,做太平天子?!”

    这几句话如同利剑,穿透朱由崧厚厚的皮下脂肪,一下子说到他心里面去了!

    是啊,马士英再怎么样,有他在,朝政就不需要自己烦心。马士英走了,难道要自己整日去面对那些清流大臣,处理政务么?

    想想就令人头大!

    但驱逐马士英的决定是他自己下的,并且刚刚过去不久,现在就出尔反尔,似乎也不太好。

    一时之间,朱由崧沉默不语了。

    看到这一幕,田成知道要等朱由崧降下明旨,等到明天晚上都等不到。他当即站了起来,走到外面,朗声说道:“传圣喻,令大学士马士英立即回内阁办事!”

    御座之后,一直没有说话的秉笔太监韩赞周,轻轻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从今天召对开始,皇上的所有举动,竟然没有一处是恰当的,没有一处是人君所为的。

    马士英本就不敢如此草率的驱逐,可驱逐事已成之后,无论如何也当坚持些许时日,怎么能又因为两个太监哭了会鼻子,就默默收回成命了呢?

    天子体统何在?

    况且,即便是要收回成命,也该当由天子金口说出,怎么能默然不语,让一个太监擅自口传圣喻呢?

    哪有这样的皇上啊!

    等到田成回来以后,朱由崧才追认事实一般的说道:“黄澍毕竟还是忠君的,那个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也是忠君的,就让他二人早些回去,办恢复襄阳、承天之事吧。

    田成只收了马士英的钱,只办马士英的事,如今马士英的事办成了,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。

    连忙称赞皇上仁义圣明。

    张执中忽然想到了刚才在房里面,听到操江总督袁继咸和那个郧阳副将张文富的话,灵机一动,连忙说道:“皇上,小人听说如今襄阳守将叫做韩复,原先也是我大明的千户,很是骁勇善战,亦能练兵。皇上若是降下旨意

    招抚,既可免去干戈,皇上又可与左镇之外,又得一猛将,如此是上上之策。”

    "......"

    朱由崧在嘴里将这名字咀嚼了片刻,然后从善如流道:“此法子甚好,想不到张大伴也是知兵的。那就降下旨意,招降这韩复吧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朱由崧打了个哈欠:“朕有些乏了,这事便交给张大伴全权去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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