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定过河方式,后勤补给方案和可行性,有这两样打底,接下来才是正式进军。
如果渡河和后勤得不到保障,讨论进军等于空谈。
而到大军进军路线上,其实选择就不多了。
这并不是多聪明的参谋军师...
秋去冬来,京畿大地覆上薄雪。赵立宽退居东城一隅小宅,院中植梅三株,每日拂晓扫雪、煮茶、读书,看似闲散如隐士,实则案头暗格不断有密报递入。他不再披甲执锐,却未真正放下天下。沈砚每月初七必至,两人对弈于风雪亭下,棋子落盘如惊雷隐动。
“岭南那边,‘正心书院’已扩至十二所。”沈砚执黑先行,语气平静,“有个学生写策论,直言‘癸未之变乃国耻第一’,被当地官府拘押。我已派人营救,但此事背后,恐有人故意设局试探你是否仍掌舆情。”
赵立宽轻捻白子,落于天元。“他们怕的不是我说出真相,而是怕百姓开始思考真相。”他抬眼,“放那孩子出来,让他来京城,进国子监旁听。我要让天下知道,质疑不等于谋逆,记取历史也不等于颠覆社稷。”
沈砚一笑:“你还真是比皇帝还像皇帝。”
“我不是要当皇帝。”赵立宽缓缓道,“我是要让这个朝廷学会呼吸。若连一句真话都容不下,它迟早会窒息而亡。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叩响。老仆递进一封火漆密信??来自漠北线探。赵立宽拆启,神色骤凝。
信中言:猎鹰三日前在阴山南麓发现异动,一支百人队携青铜器物穿越冻土,行迹诡秘,沿途留下赤色符灰,形似凤凰涅?之纹。更令人不安的是,队伍中有一名戴枷少年,面貌酷似当年失踪的宦官之子。而带队者,据目击牧民描述,身穿玄袍,手持骨杖,背负一面残破幡旗,上书“赤凰再临”四字。
“赤凰计划……还没结束。”赵立宽将信投入炉中,火焰腾起,映红双目。
沈砚皱眉:“你不是说陈党已溃?柳元?伏诛,李维安自尽,周延年流放途中暴毙,礼部尚书被削籍为民……主谋皆除,余党星散,怎还会有人敢重启这等逆谋?”
“因为他们信仰的不是权力,是命运。”赵立宽站起身,走到墙边悬挂的星图前,“你看这里??当年那口青铜棺上的星象,指向的是‘荧惑守心’之兆,预示帝王易位。而今年冬至,此象将再度显现。他们相信,这是天意召唤赤凰重生,焚尽旧朝,迎立新君。”
“新君?”沈砚冷笑,“谁?一个由西域妖术扶植的傀儡吗?”
“未必是傀儡。”赵立宽声音低沉,“我怀疑……他们想复刻三十年前的剧本??伪造天命,立一个‘应谶之人’。而这人,极可能就藏在京中。”
沈砚猛然醒悟:“太子?!”
“不。”赵立宽摇头,“是另一个人??先帝最小的儿子,幼年出家为道,在终南山玉清观修行,名唤景玄。”
“九皇子?!”沈砚震惊,“他可是陈太后亲生!若他登基,岂非正合‘女主当兴’之谶?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赵立宽踱步回案前,取出一份泛黄册子,“我查过宗室谱牒。景玄虽为陈氏所出,但自十岁起便离宫修道,从未涉足政事。表面看是个清净道士,可就在三个月前,玉清观突然扩建殿宇,耗银万两,资金来源不明。且每逢朔望,都有 masked 信使出入观中,与外界联络。”
沈砚沉吟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借景玄之名,行篡逆之事?而真正的幕后,仍是那些潜伏的‘癸未余烬’?”
“不错。”赵立宽点头,“他们清除知情者后代,不仅是为了灭口,更是为了扫清障碍??等‘赤凰降世’之日,推出景玄,宣称其乃‘天命真主’,以星象、符咒、火油奇术制造神迹,蛊惑民心。一旦成功,天下将再度陷入混乱。”
沈砚猛地拍案:“那你为何还不动手?只需一道密令,忠武旧部便可连夜突袭玉清观!”
“不行。”赵立宽断然道,“景玄本身未必知情。若我们贸然行动,反被对方利用,称朝廷迫害皇族、打压道教,激起民变。况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答应过太子,我的复仇止于罪魁。如今朝廷已在改革路上前行,若再起兵戈,只会让百姓重陷水火。”
沈砚默然片刻,忽而冷笑:“所以你要用文斗,不用武斗?”
“我要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。”赵立宽眼中寒光一闪,“冬至祭天大典,将在太庙举行。届时,太子将代表皇室主祭。若‘赤凰党’真要动手,必定选在此时??以天象为引,以火为号,制造‘神罚’假象,逼太子退位,拥立景玄。”
“那你准备怎么应对?”
“等。”赵立宽淡淡道,“等他们出手。然后,在万民之前,揭穿他们的骗局。”
沈砚盯着他良久,终是叹道:“你越来越像你父亲了??不是那个被污蔑的叛臣,而是那个本该成为帝王的人。”
冬至前五日,京中气氛渐紧。街头巷尾传言四起,说夜观天象者见“赤云绕紫微”,预示帝星动摇;又有疯癫道士沿街高呼“凤凰浴火,旧朝当灭”,旋即被巡防拿下,却在狱中自焚而亡,尸身竟未完全烧毁,胸口浮现朱砂符文。
太子连召赵立宽三次,皆被婉拒。最后一次,他亲自登门。
“你到底在等什么?”太子站在梅园雪地中,声音颤抖,“父皇留下的江山,难道真要毁在我手里?”
赵立宽正在修剪梅枝,头也不抬:“你在怕什么?怕死?怕失位?还是怕发现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谎言里?”
太子咬牙:“我怕的是百姓遭殃!若真有乱军趁机作乱,血流成河,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?!”
赵立宽放下剪刀,转身直视他:“那你告诉我??你愿不愿意为这个国家,赌一次?”
“怎么赌?”
“明日,你下诏宣布:因天象异常,冬至祭典改为夜间子时举行,并开放部分观礼席位予民间士子、僧道代表,以示‘与天地共审吉凶’。”
太子愕然:“这……若是他们真有阴谋,岂非正中下怀?”
“正要他们以为得逞。”赵立宽嘴角微扬,“他们等的就是一场万众瞩目的‘神迹’。那就给他们舞台??然后,亲手拆台。”
太子深吸一口气,终于点头。
次日诏书下达,举城哗然。玉清观方面果然有动静??景玄破例下山,入住城外别院,宣称将代天祈福。而与此同时,京畿多处水源检测出微量药粉,可致幻觉;数名工匠供述,曾受雇打造“会喷火的铜鸟”;更有密探回报,一群黑衣人在玄武湖底秘密铺设管道,疑似连接火油槽。
一切迹象表明,对方将在祭典之夜发动总攻。
冬至夜,子时将至。太庙广场灯火通明,三千羽林卫环列四周,百姓屏息等待。太子着祭服立于坛前,神情肃穆。赵立宽隐身于侧殿阴影之中,手中握着一枚铜符??正是当初从东市客栈找到的那一枚,经鉴定,乃“癸未清吏”传信信物。
星辰渐移,荧惑果然逼近心宿。
忽然,东南天际一道赤光冲起,宛如凤凰展翼。人群骚动,有人跪拜呼喊“天降神迹”。紧接着,太庙屋脊两端喷出烈焰,形成交叉火网,空中竟浮现出巨大符文,随风舞动,赫然是“赤凰临世”四字!
就在此时,一声钟响自皇城西角楼传来??并非祭祀之钟,而是紧急警讯!
赵立宽疾步而出,手中铜符高举,朗声道:“诸位请看!所谓神迹,不过机关术法!”
话音未落,数十名改装工匠自暗处奔出,手持图纸与零件,当场演示如何以地下火油管、磷粉喷口与反光铜镜组合,制造“天火降世”假象。更有医官捧出药瓶,宣布已在多处井水中检出致幻草汁,足以让人产生幻视。
人群哗然。
赵立宽再挥手,沈砚带人押上两名俘虏??一名是玉清观执事,另一名竟是礼部某员外郎。经审讯,二人供认:景玄本人仍不知情,但其身边近侍已被“赤凰会”收买,策划借祭典之机,引爆火油阵,制造混乱,再由伪装成道士的刺客刺杀太子,宣称“旧帝气数已尽”,拥立景玄为“应劫之主”。
“而这一切的背后主使……”赵立宽目光如电,扫向观礼席中一人,“正是你,郑国公之孙??郑承业!”
那人面色惨白,欲起身逃遁,却被早埋伏好的御前侍卫当场擒获。
原来此人乃当年参与政变的“癸未清吏”之后,家族世代隐忍,表面效忠朝廷,实则暗中积蓄力量,只待时机成熟,重启“赤凰计划”。他利用祖父余荫,结交权贵,渗透礼部与钦天监,一手策划此次阴谋。
太子当众宣读供词,下令将其满门查办,废为庶人,永不叙用。同时宣布:即日起,关闭所有未经备案的私观邪祠,严查星象谶纬之学滥用者;并特赦景玄,赐其还俗或继续修行之自由,若愿归宗,可封郡王虚衔,但不得干预朝政。
三日后,景玄亲赴东宫谢恩,言辞恳切:“贫道一心向道,绝无问鼎之意。今蒙太子宽宥,愿为国祈福三年,以赎祖母之过。”
太子扶其起身,叹道:“一家人,何分彼此?只是从今往后,愿我们都记得??真正的天命,不在星辰,而在民心。”
风波平息,春意渐回。
赵立宽依旧居于小院,只是门前访客愈多。有求策问计的地方官,有前来请教治国之道的年轻御史,甚至还有外国使节,欲探听这位“幕后宰相”的真实意图。
他一概不见。
唯有一日,一位白发老妪拄杖而来,自称是当年皇太弟府 surviving 乳母,带来一只褪色锦囊,内藏半块玉佩??正是赵立宽幼时佩戴之物。
“老奴找了三十年。”她老泪纵横,“终于等到少爷归来。”
赵立宽跪地接过,久久无言。
当晚,他提笔写下《癸未纪略补遗》,详述父母一生功绩、政变真相及后续清算过程,密封后送入宗人府,附言:“待百年后启封,交由史官编入正史。”
又半月,皇帝病重,传位于太子。新帝登基,改元“昭和”,意为“昭雪往冤,和合万邦”。
登基大典之上,百官朝贺。新帝特旨,请“太子太保赵立宽”立于文武班首之间,不受君礼。
赵立宽推辞再三,终应允,然仅站一刻,便悄然退至殿外。
沈砚追出,笑问:“天下已定,你还走什么?”
“我没走。”赵立宽望着宫墙上初升朝阳,“我只是选择站在光看不见的地方。”
沈砚沉默片刻,忽道:“你知道吗?最近江湖上传出一部奇书,叫《快婿列传》,写的就是你。有人说你是忠臣典范,有人说你是影子帝王,还有人说……你才是这大齐真正的开创者。”
赵立宽微微一笑:“随他们说去。只要书里写的都是真事,就够了。”
春风拂面,宫柳抽新。
数月后,南岳山脚下,“正心书院”举行首届毕业礼。百余名学子齐声诵读《国有正气》篇,声震山谷。
其中一名少年抬头望天,问先生:“老师,你说赵将军真的存在吗?还是只是书中虚构的英雄?”
老塾师抚须而笑:“他不仅存在,而且此刻,也许正站在某座城楼上,看着我们。”
少年仰首远眺,只见青山如海,云卷云舒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,一座新建烽火台上,一名布衣男子独立风中,腰间佩剑无鞘,衣襟绣着一朵不起眼的梅花。
他仰望星空,轻声道:
“娘,爹,妹妹……我守住了。”
风过无痕,唯有星光洒落,照亮碑林深处那一行新刻大字:
> “忠烈景渊一门,蒙冤三十载,今得昭雪。子孙立宽,泣血立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