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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8、压力
    洛水南边渡口,人来人往,车水马龙。

    吆喝声哨子声混合一起嘈杂喧闹,大量船夫民夫,驴骡马匹沿着河边穿梭。

    牲畜的屎尿味浓重,夹杂汗臭,在夏日的风里一里外都能闻到。

    河边山坡上到处都是临时的脏乱窝棚,是工人休息的地方,用石块固定的几块树枝一立,搭上顶配,铺上干草就是睡觉的地方。

    在这个生产力匮乏,物质贫瘠的年代,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把茅草,几捆稻草也是御寒保命的要紧物资。

    为了保证洛阳城内的繁华面貌光鲜亮丽,神京府不许他们在北岸的平地上搭窝棚。

    那边太靠近洛阳城墙南段,城头上一看,所有的脏乱污秽尽收眼底,失了神京的体面。

    所以神京府派出衙役官员把他们全赶到南面山坡上。

    洛阳不是个物产丰富的地方,京城的繁华离不开水运来的物资,大量船工、民夫,缔造神京繁荣的人却被排除在外。

    随着战争的进行,前线消耗越来越大。

    一般惯例都是就近补给,河东打仗用河东的粮,不够就地征粮,再不过扩大到河北,河内、河南、关中、山东等。

    但随着大军深入代国,许多补给线长度已超过千里。

    从洛阳出发的补给线已经超过一千五百里。

    西北又没有南方那样的大江大河,有廉价水运优势,只能靠人力车马,艰苦运输。

    随着前锋大军猪突猛进,补给线不断拉长,补给难度越来越大,损耗也越发高昂。

    户部尚书江长生满面愁容站在渡口上方桥上,手扶木制的栏杆,看河面上大小船只陆续靠岸,延绵数里,桅杆林立。

    听着麾下官员汇报。

    “禀江尚书,从四月下旬以来,粮食平均送达时间已超过三十日。

    从洛阳到前线,往返平均要六十日以上,粮食十不存一,多数都消耗在往返上了。

    现在北方的存粮已经不够,新一批粮是从江宁运来的。

    还有寿州、海州等地的粮食也在路上。

    江长生看着大量民夫赤裸上身,皮肤黝黑顶着烈日炙烤,从船上一袋袋扛下粮运到河边大道上装车。

    户部的官吏坐在遮阳伞下登记造册,给民夫发牌子。

    整个河岸十余里,人来人往,嘈杂忙碌不歇。

    下属感慨:“南北交通,细枝末节,牵涉其中何止百万,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。”

    江长生也恼火:“各州府官员还上疏弹劾我们户部压迫百姓,苛税扰民,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。

    他们是眼瞎还是心黑,这战是我们想打的吗!

    是那赵立宽三番五次上疏说服陛下,他们怎么不去骂赵立宽!”

    新上任的户部主事黄翠小声阴阳怪气:“他们不敢,赵大帅如今是如日中天。

    再说卫王都倒了,现在意思明显,和赵立宽对着干,就是和陛下对着干。

    周围人都不敢说话了。

    江长生往前走了几步,只有黄翠跟上,弓腰道:“属下是为尚书不平。

    陛下想要和太祖皇帝一样,开疆拓土,名留青史不错,可骂名全让尚书担了。

    属下位卑权轻,没法替尚书分担,心里看着也不是滋味。”

    江长生叹口气,面有不悦之色:“前几天的献俘你看到了吗,很快风光。

    陛下皇后,满城百姓,无一人不高兴。

    现在就是个路边要饭的都知道他赵立宽的名声。

    赵立宽身边一个亲兵女将,就能得皇后亲自接见,他妻子怀孕,陛下派了宫中的御医,还有吴相公家的孙女许给他做妾。

    你想想?咱们怎么和人家争。

    朝廷好像他家开的。”

    听着上司的抱怨,黄翠点头叹气:“要我说,赵立宽也不过运气好,打仗就是讲运气。”

    他手指烈日下忙碌的民夫:“就和这些小民一样,咱们户部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光鲜亮丽,名声好处都是别人的,脏活累活咱们来干。

    现在京城百姓恨不能把赵立宽供起来烧香礼拜,地方官府却天天上疏斥责咱们户部,陛下也不断下旨要我们保证前线大军供给。”

    江长生盯着远处水面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许久后才道:“现在从南方运粮到前线,更是有两千多里,如果到兴庆府足有三千里。

    即便江南到洛阳有水路可走,仍然要举国之力。

    我看到时候他打不下代国如何收场!

    太祖皇帝尚不敢西北用兵,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。”

    两人正说着,又有官吏来报,新一艘运粮的船从江宁来靠岸,等着接收。

    “过去看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说着往河边走去。

    “郑王在关中统帅禁军,之前派人来催粮,说定例的粮食不够,咱们这粮食没有缺口.....”黄翠犹豫。

    “要不要拖一拖,再过几个月到秋收再说。”

    “从北军的份里扣出来,他们那份额大,关中所需十一不到。

    少点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什么。”江长生毫不犹豫道:“总不能整个朝廷全围着他赵立宽转吧!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江长生又想起他去给儿子提亲被拒,吴相公却把孙女嫁给赵立宽做的事。

    随后,他领着诸多官员往北,一路回城内去。

    沿途诸多顶着烈日,皮肤黝黑的民夫纷纷让开道路,让这些大人物过去。

    不少人肩膀上还扛着粮食,也只能让到一边,咬牙坚持着。

    众多官员避开这些蓬头垢面,满身臭汗的民夫,匆匆走过,一路上眉眼不低一下。

    官员们走后,河边依旧忙碌,大量船只不断驶离,新的船只靠岸。

    民夫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劳作,一刻也不停歇。

    数不清的简易窝棚照样在南岸,满山像鼓起的坟包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休息的时候,大伙三五成群,坐在北岸的树荫下,议论着最近的见闻,特别是赵大帅在西北的接连大捷,神勇大胜。

    大伙说起来都与有荣焉,哈哈笑着露出大白牙。

    多数人并不将自身的苦难与前线的大胜相关联起来,这是一种百姓朴素的情绪。

    或许在别人的叙事之中如此,事实他们的苦难也来源于前线的战争。

    但或许人们怕的向来不是付出,而是过度而且没有意义的付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