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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蜕变
    夏末的燥热尚未完全褪去,李锐像一颗裹着阳光和汗水的炮弹,“砰”地一声撞开了302宿舍的门。

    “舟哥!想死兄弟了没?看我给你带了啥!海南的椰子糖,还有这??”

    他晃了晃手里最新款的掌上游戏机,声音洪亮,带着海风咸腥和网吧熬夜的余韵,

    “最新款,包你爽翻天!等我玩两天借你,走走走,开机去,老地方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如同被掐住了脖子。手里的塑料袋和游戏机差点滑落。

    眼前的一切陌生得让他以为自己走错了门。

    记忆里那个堆满外卖盒、篮球杂志、和随意丢放衣物的“男生圣地”,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整洁。

    地板擦得直反光,杂物规整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纸张油墨的味道,而非熟悉的泡面和汗味。

    更冲击他视觉的,是坐在书桌前的那个人??江临舟。

    李锐印象中的江临舟,是那个能躺着绝不坐着、能打游戏绝不看书、弹琴纯属“陶冶情操”顺便应付老师的懒散兄弟。

    可此刻,他背脊挺直如松,微低着头,侧脸线条在窗外透入的光线下显得异常专注,甚至带着一丝…肃穆?

    桌上摊开的不是游戏攻略,而是厚厚一叠写满密密麻麻标记的五线谱,旁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,上面是精确到分钟的训练计划,旁边搁着一袋未拆封的冰敷袋和一瓶活络油。

    “卧槽!”

    李锐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,游戏机和零食“啪嗒”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,

    “舟哥?!你…你谁啊?我宿舍呢?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是被家政公司彻底洗脑了?”

    他冲上前,一把抓起桌上那份摊开、画满红蓝笔迹的乐谱,翻来覆去地看,像在看天书,

    “《英雄》?啥玩意儿?波兰舞曲?你要屠龙啊?画这么多符咒,召唤贝多芬呢?”

    江临舟抬起头。他的眼神平静,那是李锐从未见过的坚定光芒。

    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笑骂回去,只是淡淡地说:“回来了?”语气平静无波,却让李锐心里咯噔一下。

    李锐被这平静弄得有点发毛,他试图用惯常的插科打诨拉回那个熟悉的兄弟:

    “喂喂喂,舟哥,别闹了行不行?一个暑假不见,你整这出?走火入魔了?”他伸手想去拽江临舟的胳膊,

    “走走走,开黑去!劳逸结合懂不懂?你看你这脸绷得,跟要去打仗似的…”

    江临舟纹丝不动,甚至没有看李锐伸过来的手,目光重新落回谱子上,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模拟着某个和弦的按法,指关节微微绷紧。

    “下次吧”江临舟小声说,仿佛陷入了回忆。

    李锐是个不错的朋友,李锐在江临舟最落魄的时候还与他江临舟有联系,偶尔还会帮他垫垫水电费,送点东西。

    李锐讪讪地收回手,挠挠头,开始翻自己那个塞得像垃圾堆一样的名牌背包,试图找点话题缓解尴尬。

    “哦,对了!”

    他总算从一堆零食包装和脏衣服里扯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,

    “差点忘了正事,老班让我通知的,就那个‘星河杯’钢琴比赛,又开始报名了。

    听说今年赞助商挺大方,奖金涨到五千了!啧啧,真不少…”

    他语气轻快,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调侃,

    “不过跟咱有啥关系?咱班估计也就陈雨薇那丫头会去凑个热闹吧?人家可是冲着保送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陈雨薇”这个名字,李锐提得随意,却像一根针,轻松扎破了江临舟刻意维持的平静。

    那个骄傲如凤凰、天赋与努力并重的女孩,是前世他仰望却无法企及的存在,也是这一世必须跨越的第一个高峰。

    “我要参加。”江临舟的声音不高,却异常清晰,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,激起千层浪。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李锐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,“你?参加‘星河杯’?弹…弹这个?”

    他指着那份《英雄波兰舞曲》的谱子,仿佛在看一个笑话,“舟哥,你认真的?没发烧吧?

    《英雄》啊!左手八度跑死马!

    那玩意儿是人弹的?就我们以前那水平,弹个《献给爱丽丝》都费劲!”

    他越说越觉得荒诞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,

    “再说了,你知道今年评委有谁吗?‘顺风耳’!音乐学院请来的那位阎王爷!耳朵毒得呀,手指头歪一下都能给你扒拉出来骂得你怀疑人生!

    他点评像刀子,专戳人肺管子!你去不是找虐吗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江临舟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那份平静下蕴藏的力量感却让李锐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。

    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锐利如电,直视着李锐因惊愕而瞪大的眼睛,“所以更要弹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他右手忽然抬起,五指张开,在身前虚空中猛地向下一按,手腕瞬间发力。

    动作干净、利落、稳定,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磅礴力量感,仿佛空气中真的响起了《英雄》中段那排山倒海的八度和弦的第一个重音!

    李锐彻底呆住了。他看着江临舟的手势,看着他眼中燃烧的、陌生的火焰,一种荒谬绝伦却又隐隐让他心悸的感觉攫住了他。眼前的兄弟,似乎真的…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哥们疯了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,李锐成了江临舟这场“蜕变”最直观的旁观者。

    他看着江临舟拿着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,在宿舍阳台上打了那通艰难的电话。即使隔着玻璃门,李锐也能听到电话那头骤然拔高的女声??江临舟母亲的激烈反对,像冰冷的潮水涌来。

    “高二了!临舟!关键时期!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搞这些虚的?弹琴能当饭吃吗?你看看隔壁王阿姨的儿子,人家奥数班都报了三个!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?让你去弹琴出风头?……”

    江临舟的声音起初是解释,后来变成了压抑的低吼,最终,他几乎是咬着牙,一字一顿地说:“妈!最后一次!我保证!这次星河杯,我一定拿到好名次,如果做不到,以后您说什么我听什么!让我报名!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,最终只剩下沉重的叹息和一句

    “随你吧,钱…我让你爸打给你。”

    挂掉电话,江临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闭上眼,额角青筋微微跳动,脸上写满疲惫,但当他睁开眼时,李锐看到的是比之前更加坚硬、更加决绝的光芒。

    真正的“地狱”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