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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指导
    空气里还残留着琴弦余震。

    陈雨薇低头翻谱,江临舟起身去倒水。

    窗外的阳光已经不再炽热,玻璃上映出校园教学楼屋顶模糊的倒影。

    门轻轻推开,没有敲,也没有多余的动静。

    唐屿站在门口,穿着那件淡灰色衬衫,袖口一如既往整洁。

    他没带什么纸笔,也没有明显的目的性,只是像走入一个他本就安排好的空间。

    陈雨薇先发现他,微微坐正:“唐老师。”

    江临舟也停住了动作,转过身来。

    唐屿目光扫过两人,没有立刻说话。他先看了江临舟几秒,才将视线移到陈雨薇身上,点点头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坐在一起,气质倒也不冲。”他语气极轻,听不出褒贬。

    陈雨薇笑了笑,没有接话,只是把谱子合上,站起身来:“那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,没有多余寒暄,背影却没有刚进琴房时那种紧绷的力道。

    她离开后,门轻轻关上,琴房重新归于静寂。

    唐屿走近几步,在靠墙的椅子边站定:“下午弹得还可以。”

    江临舟点头,没有谦虚也没有接茬,只在原地把水杯放下,回到琴凳上坐好。

    “比赛结束后不习惯这种安静?”唐屿问。

    江临舟摇了摇头:“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唐屿没笑,也没再问。

    他在那张椅子上坐下,动作不快,像是在等他调整好状态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他才开口,语气比往常低了一些: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招你吗?”

    江临舟看了他一眼,没有作声。

    “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被教。”唐屿语气平静,“有些人需要推一把,有些人只要给个方向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江临舟,语气轻了一些:“你属于后者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最规整的类型,很多习惯都不标准,甚至有点拧。但那不是问题,你有自己的判断。更重要的是,你愿意慢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像是在给这句话留出余韵:“肯等的人,才可能把东西听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太喜欢把人框进风格里。你现在弹得还不完整,但有一点很好。你听得到自己的问题,而且你会等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世界很多人练琴太快,太饥渴,也太焦躁。但你不是。你慢,是因为你有预期。”

    他说这句话时,声音平稳,像一个木匠在评价一个木材的纹理是否均匀。

    “昨晚我大概想了一下你接下来的方向。”

    唐屿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叠放在膝头,语气不快,却有条理。

    “第一步,不是练曲子,是练结构。”

    “你目前对大曲目的理解还停留在‘起承转合’,但真正复杂的作品,讲的是空间感和层级关系。要解决这个问题,光弹不够,你得画。”

    江临舟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会给你一些分析练习,”

    唐屿继续,

    “不止钢琴曲,还有室内乐和声乐作品。每天选一段,划出主导旋律、配器层次和呼吸位置。先用耳朵听,再用笔画出来。听不准的,就去找录音对比。”

    “别嫌麻烦。这是从听觉建立结构感的最快方法。”

    他停了一下,看江临舟是否跟得上,见对方神色平静,才接着往下说:

    “第二,节奏控制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的演奏,最大问题不是技术,是密度失衡。有时候句子太密,听感疲惫;有时候拉得太松,失了张力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,需要长期做‘限定练习’。我会给你一个节奏框架,你在里面自由组织音符,学会在规则内创造呼吸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练法很难,但一旦熟了,你以后弹什么都会有握感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语气缓了一点:

    “第三,准备曙光杯的曲目。”

    “时间不多,大概两个月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一首大型独奏曲加一首技术短曲,风格最好和上次比赛区分开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希望你重复‘肖邦+德彪西’这套路子。想拿得出手,得跳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勃拉姆斯、李斯特、拉威尔、斯克里亚宾,都可以想。”

    江临舟没有出声,眉间却轻轻收了一点。

    唐屿注意到了,但没有追问。他只是补了一句:

    “不用现在答我,三天后给我清单。”

    然后,他站起身,走到钢琴边,抬手在盖板上轻轻一按,像是在试试琴壳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这是第一阶段,大概六周。”

    “六周之后,我会安排一次闭门演奏。你得给我和另外两个人演一遍你的整套曲子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会留情面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话,唐屿拉开门,但没立刻走。

    “还有一件事,”他回头看江临舟,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,

    “从今天起,把你以往的获奖经历都忘掉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不是在准备比赛,而是在构建你真正的演奏逻辑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接受这个前提,我才教你。”

    唐屿像是要走了,又忽然停下。

    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他语气轻得像聊天,却一字不差:“你演奏里有点傅义的影子,虽然处理方式不太一样,但能听出来。”

    江临舟没有出声,只是目光微微一动。

    “不是说不好。”唐屿顿了顿,淡淡一笑,“只是别停在他那儿。”

    “风格是听得出来的东西。可你要做的,是判断。”

    说完这句话,他便推门而出,步伐不急,像是已经给出足够时间让人消化。

    江临舟没动,坐在琴凳上望着关上的门,神情沉静。

    窗外阳光刚好斜过琴盖,指板上映出淡淡的指痕与粉尘,像一层尚未抹净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