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越往谷口那边靠近,一股诡异的气氛便弥漫开来。
道路两边,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,甚至还有几具已经烂了的牛羊尸体,散发着恶臭。
北狄的兵卒大多是从草原上来的,他对瘟疫有着天然的恐惧。
“将军啊,这些个东西……看着像是染上疫病的呢……”
“怕什么!”哈丹心里其实也有点发怵,可嘴上还是很强硬,“这就是西凉人搞的装神弄鬼的玩意儿!都给我往前冲!”
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异变突生。
只见后方尘土大作,遮天蔽日。
隐约可见无数旗帜招展,好像有千军万马正在火速赶来支援呢。
“将军!后面有大启的援军!”
哈丹大惊失色,回头望去,果然见烟尘滚滚,声势浩大。
他哪里知道,那其实就是温弈墨安排的一百来个士兵,每个人在身后拖着巨大的树枝,在山道上跑来跑去,扬起的那些尘土罢了。
面前有“瘟疫”吓唬人,后面又有“追兵”要到了。
哈丹也顾不上多想了,扬起马鞭就喊:“快!往山谷里冲!占个有利的地势,挡住追兵!”
这两万北狄的先锋部队,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冲进了温弈墨给他们精心设下的圈套里。
刚进山谷没多久,山谷上风的地方,突然冒起了数十股浓烟。
那烟不是黑色的,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黄绿色,随着风飘过来,还带着一股特别刺鼻的味儿。
“咳咳……这什么玩意儿啊!”
“我的眼睛!疼死了!”
北狄军瞬间大乱,烟雾吸入肺中,如火烧一般,让人涕泪横流咳嗽不止,连睁眼都变得困难。
这是温弈墨利用她对药性的了解,命人焚烧狼毒、藜芦等毒性药材,制造出的毒障。
这毒障虽说不会要人命,可也能让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。
北狄军被那烟雾弄得晕头转向的,本来好好的阵型一下子就乱套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谷内传来了一声大喊。
“杀啊!”
魏然,去而复返!
他一马当先,手中长枪如龙,身后一面绣着斗大“魏”字的帅旗,在烟雾中猎猎作响!
“西凉的儿郎们!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!随我杀!”
三千西凉铁骑,爆发出困兽犹斗般的怒吼,如一把烧红的尖刀,狠狠地捅进了北狄军混乱的阵型之中!
魏然一柄利剑,使得出神入化,剑锋所到之处,人仰马翻血肉横飞。
他杀得性起,浑身浴血,宛如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。
江相如紧随其侧,手中长剑灵动刁钻,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,刺穿敌人的咽喉。
然而,北狄军毕竟人多势众,短暂的混乱过后,几名北狄高手立刻反应过来,从四面八方将魏然团团围住。
这几人都是北狄王帐的亲卫,武艺高强配合默契,一时间,数把弯刀从不同的方向,带着凄厉的风声,同时劈向魏然的要害!
魏然虽勇,却也双拳难敌四手,瞬间险象环生!
“少帅!”江相如吓得不轻,想冲过去救魏然,可那些敌人就像潮水似的,把他给缠得死死的,根本动不了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一支银色的箭矢,如流星破空,精准地射穿了一名北狄高手的眉心!
紧接着,在山谷两边早就埋伏好的定远军队,在安谈砚的带领下,如猛虎下山,嗷嗷叫着就咆哮而出!
安谈砚看着被敌人围在中间的魏然,两腿使劲一夹马腹,坐下战马如一道银色闪电,直冲敌阵!
“挡我者死!”
安谈砚手中长剑翻飞,剑光所及血光迸溅,他硬生生在敌军中,杀出了一条血路!
一个身高近九尺,状如铁塔的狄族力士,挥舞着一柄巨大的开山斧,咆哮着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大斧子带着能劈开山石的力量,朝着安谈砚的脑袋就劈下来了。
安谈砚的眼神一凝,他心里明白,要是自己躲开的话,必然会耽误救援魏然的最佳时机。
就在这一瞬间,他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决定。
他不闪不避,猛地抬起自己的左臂,迎向了那柄夺命的巨斧!
“铛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!
安谈砚左臂上那副用精钢做的臂甲,一下子就碎了。
那大斧剩下的余威,重重地砍在了他的胳膊上。
血光迸现!
在场的所有人,就好像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剧痛,如潮水般涌来,安谈砚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。
就在他用左臂硬生生格挡住重斧的同一瞬间,他右手的长剑,已经闪电般刺出!
噗嗤!
长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贯穿了那名狄族力士的咽喉
那力士巨大的身躯,轰然倒地,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。
“世子!”
江相如目眦欲裂,奋力杀到两人身边,疯狂地挥舞着长剑,为他们挡开周围的敌人。
魏然感觉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很多,他拿着枪把眼前的敌人扫开,这才从困境里解脱出来。
魏然压力骤减,一枪扫开眼前的敌人,终于脱困。
他一回头,便看到了安谈砚那条鲜血淋漓的左臂。
就在这一瞬间,魏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伤兵营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儿,还混着草药苦涩的味道,往人鼻子里一钻,让人心里直发慌。
温弈墨在榻边跪坐着,手里攥着一根细长银针,针头上还穿着丝线。
在她面前,就是安谈砚那条血肉模糊的左臂。
臂甲的碎片早都被撬掉了,露出来的伤口啊,哪里还有半分手臂的模样。
那是一道从手肘延伸到手腕的巨大豁口,皮肉翻卷深可见骨。
碎裂的骨头碴子都露了出来,狰狞得让人不敢多看一眼。
她低着头,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绣一幅绝世的锦缎。
一盆盆血水被端走,又换上干净的清水。
她动作很轻,拿着小夹子一点点地把伤口里的碎铁,还有那些坏死的皮肉,都给清理得干干净净。
这个过程,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。
安谈砚躺在那儿呢,额头上全是冷汗,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。
他一声不吭。
他越是这样,温弈墨就越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揪住,疼得喘不过气。
终于,清理完了。
她拿起银针,开始给他缝合伤口。
针尖扎进皮肉,又穿出来,带出一道血色的丝线。
她的手稳得很,特别稳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每缝一针,她的心就跟着抽一下。
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模糊了视线。
她不敢眨眼,怕眼泪掉下去,掉进他的伤口里。
于是,她只能任由那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,然后悄无声息地,顺着脸颊滑落,落在自己的衣襟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
一滴。
又一滴。
在安静的营帐里,只能听到银针扎进肉里微弱的声音,还有她忍不住发出的抽泣声。
安谈砚的眼睛其实一直睁着,透过昏暗的光,他能看到她颤抖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。
那水珠,比他伤口上任何一处都让他疼得厉害。
他忽然笑了。
沙哑的声音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“要是能常常看到郡主为我心疼的样子,受这伤啊……也值了。”
他声音有气无力的,却带了那么一点儿不正经的调侃。
温弈墨缝伤口的动作,突然就停住了。
她抬起头,一双红通通的眼睛,恶狠狠地瞪着他。
那眼神里,有心疼也有生气,还有一丁点儿连她自个儿都没发觉的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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