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三，天光未启。高原的夜像一块浸透冰水的铁板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章晓波裹着那件穿了八年的旧军大衣，蹲在“星途”服务中心后院的雪堆旁，手里握着一把改装过的电烙铁，正在焊接一块从报废电动车上拆下的BmS主控板。火苗在焊点间跳跃，映出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??那是风吹日晒与无数个不眠夜刻下的年轮。

    昨夜卫星预警显示，藏南某边境哨所因暴雪导致光伏阵列覆压，储能系统即将耗尽。若六小时内无法恢复供电，极寒将冻裂管道，通讯中断，三十名边防战士将陷入孤立无援之境。常规抢修队受路况阻隔，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抵达。但“星途”不能等。

    他调出了“萤火-哨兵应急包”的设计图：一个仅重9.8公斤的模块化能源单元，内置折叠光伏膜、微型风力发电机和可替换式固态电池组，可通过空投精准投放。关键是，它配有全息语音引导系统，支持藏语、维吾尔语、傣语等十二种少数民族语言，能让任何一名识字率不足的士兵，在零下四十度环境中独立完成组装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们多厉害，”他曾对团队说，“是我们必须让最危险的地方，也能靠自己活下来。”

    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最后一块电路校准完毕。他把整套设备装进特制防摔箱，贴上荧光标签：“**生死优先?即启即用**”。无人机编队已在停机坪待命，五分钟后升空，穿越云层向南疾驰。

    手机震动，是巴特尔发来的消息：“草原上有个孩子发烧，呼吸急促，牧民家里的制氧机断电两小时了。”附图里，一个小男孩蜷缩在羊毛毯中，嘴唇发紫。

    章晓波立刻切换频道，接入内蒙古区域调度中心。距离最近的“草原流星3.0”正在五十公里外执行巡检任务，车载AI已自动规划最优路径，并启动远程预热模式。同时，系统推送了一份简易应急方案到牧民手机上??利用退役电池模组搭配家用逆变器，临时搭建12V直流供电回路，足够维持制氧机运行三小时。

    二十分钟后，视频接通。画面晃动，镜头对准了一双粗糙却稳健的手，正按照指引连接线缆。那是孩子的父亲，一个从未碰过电路的普通牧民。当他按下开关，机器嗡鸣重启的瞬间，屋内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。

    章晓波静静看着屏幕，直到确认血氧值回升，才缓缓闭眼。他知道，这一刻的意义，远超千万投资的智能工厂。技术真正的试金石，从来不在实验室，而在母亲抱着孩子跪地求救的那个夜晚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三月十一，春寒料峭。江南梅雨提前来袭，街道积水成河。杭州某老旧小区地下配电室突发渗水短路，整栋楼黑了整整一夜。一位独居老人因夜间起夜摸不到灯绳摔倒，股骨骨折送医。媒体报道后引发热议，“城市文明的裂缝”成为热搜词条。

    章晓波没有回应舆论，而是直接带着“微光突击队”进了现场。他们不换总闸，不拆墙体，只做三件事：加装防水型漏电保护器、布设低电压应急照明带、在每户门口安装磁吸式LEd感应灯。所有材料均来自回收体系??灯珠是从淘汰广告牌上拆的，电线是报废充电桩的余料，甚至连固定支架都是用易拉罐压扁冲压而成。

    七十二小时内，他们在该小区完成了六十户改造。每一户门框内侧都贴上一枚荧光标签，形似萤火虫，写着编号与最后检修日期。居民们起初半信半疑，直到第二次暴雨来袭时，整栋楼只有他们这一单元亮着微光。

    有记者追问成本，负责人掏出一张手写清单：

    > 单户综合投入：83.6元

    > 主要构成：

    > - 回收LEd灯珠 × 3（0元）

    > - 再生PVC绝缘线 2米（4.2元）

    > - 手工压制铝架（6.8元）

    > - 技师工时折算（72.6元）

    “这不是慈善，”章晓波后来在内部会议上说，“这是我们必须还的债。我们造了那么多会说话的充电桩，却忘了最老的楼里，还有人摸黑上厕所。”

    一个月后，“萤火入户计划”被纳入国家老旧小区智慧化改造试点目录。财政部拨付专项资金，但附加条件是：**所有技术标准必须开源，所有配件来源必须可追溯，所有施工过程必须由本地技师主导**。

    章晓波笑了。他知道，这才是真正的破局??不是靠资本砸钱，而是让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，都有资格参与未来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五月十九，戈壁烈日如焚。“追光者2”勘探车深陷沙丘，车载能源管理系统报警：外部温度突破52c，电池组热失控风险上升至91%。车内四名科考队员已脱水，生命维持系统仅剩两小时续航。

    冷湖指挥中心立即启动“天眼联动-热区救援协议”。北斗锁定位置后，风云四号卫星同步调取地表红外数据，结合地面气象站模型，预测未来四小时沙尘移动趋势。与此同时，三台“飞鸿-4S”无人机携带液氮冷却舱升空，飞行途中自动调整航线避开强风带。

    最关键的一环，是车上那套“自毁式散热装置”??当系统判定常规降温无效时，会主动切断高压连接，引爆微型气囊将电池组弹射离车，防止连锁爆炸。而这一切，均由部署在青海的数据节点远程触发，延迟仅为0.38秒。

    救援成功后，科学家带回一组珍贵岩芯样本。但他们更想感谢的，是那个藏在控制代码里的“人性开关”：在弹射前0.5秒，系统会播放一句录音：“请确认人员已撤离。若仍在车内，请立即敲击左前方舱壁三次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连死前都想给人一次机会。”领队握着章晓波的手说。

    他摇头：“我只是怕，有一天我自己也会被困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七月廿八，台风“海神”登陆福建沿海。狂风掀翻屋顶，海水倒灌，电网全面瘫痪。某渔村三百户人家被困，唯一对外联络的卫星电话因电量耗尽沉默超过十二小时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风暴最猛烈时，一段视频悄然传出：十几个村民围坐在一间低矮砖房内，屋顶架着几块歪斜的光伏板，墙上挂着一台用冰箱压缩机改造成的除湿机，地上摆着一堆焊得乱七八糟的线路盒。中央是一台嗡嗡作响的逆变器，输出端连着五部充电中的手机。

    镜头转向角落，一名中年妇女正对着麦克风低声说话：“这里是霞浦县北?村，我们还好，有电，有水，孩子们都安全。谢谢章老师教我们‘土法发电’。”

    这段视频源自“星途”去年推行的“百村千匠”培训工程。该村电工林阿伯曾赴勐朗寨学习三个月，结业时亲手拼出一台能运行的微型微网系统。回乡后，他不仅改造了自家渔船电力系统，还义务为全村绘制了《极端天气应急供电手册》，图文并茂，连小学生都能看懂。

    灾后复盘会上，应急管理部官员感慨：“我们建了那么多抗灾基站，结果救了命的，是一个渔民照着手册焊出来的废铁盒子。”

    章晓波听到这话时，正坐在腾冲实训点的教室里，看着一群孩子围着一台拆开的电机讨论绕组匝数。他拿起粉笔，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：

    > “知识不怕土，怕的是不让它落地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九月初五，迪拜沙漠会议中心。联合国举办“全球能源公平峰会”，主题为“谁有权掌控光明”。阎欢再次代表“星途”出席。她没有展示PPT，而是播放了一段真实监控录像：阿富汗巴米扬山谷中，十一名女性技师在炮火间隙完成一座光伏驿站的并网调试。过程中遭遇无人机空袭警报，她们并未逃跑，而是迅速将设备转入隐蔽模式，用沙袋掩埋关键部件，待警报解除后继续作业，全程耗时仅延误十七分钟。

    全场寂静。

    随后，一名欧洲代表提问：“你们如何保证这些技术不会被极端组织夺取利用？”

    阎欢反问：“如果因为害怕被 misuse 就拒绝 give light，那我们和那些制造黑暗的人有什么区别？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，又说：“而且，请记住，她们不是在接受援助，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??用电的权利，受教育的权利，活下去的权利。”

    会后，联合国决定设立“女性能源先锋基金”，首期拨款两亿美元，专项支持战乱地区女性参与新能源建设。章程第一条明确写道：“申请者无需学历证明，只需有一双手、一颗想改变的心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十一月廿二，大雪封山。川西康定一处高山观测站通信中断，卫星图像显示其供电指示灯连续七十二小时未闪烁。救援队尝试徒步进山失败，积雪深达两米。

    “星途”启动“雪豹行动”：派出最新一代六足仿生机器人“行者-X”，搭载轻量化光储魔盒，可在坡度超过60度的雪坡自主攀爬。机器人背部装有热成像仪与语音中继模块，沿途还能为迷路牧民提供定位服务。

    第七十八小时，信号恢复。监控画面显示，“行者-X”已抵达站点，正用机械臂清除光伏板积雪。十分钟后，储能系统重启，室内温度回升至5c以上。更令人动容的是，它在完成任务后，并未立即返程，而是转向附近一座废弃牧屋，将剩余电量输送过去，点亮了一盏悬挂在门楣上的旧马灯。

    章晓波看到回传影像时，正在修改《全球技师联盟教学大纲》。他停下笔，在新增章节标题下写下一句话：

    > “机器要学会慈悲，人才配称为工程师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腊月廿七，除夕前夜。高原再次落雪，“星途”服务中心如同一座漂浮在白色海洋中的孤岛。章晓波依旧值守夜班，桌上摆着一碗速食饺子，早已凉透。墙上电子屏跳动着全球节点数据：

    - 刚果（金）第8号驿站成功并网，首次实现热带雨林区自治供电

    - 缅甸克钦邦少年技工团队独立完成风力发电机叶片修复

    - 阿富汗赫拉特省新年庆典全程电力保障，由三位女技师联合执守

    - 地球另一端，秘鲁安第斯山区的孩子们正用西班牙语唱《茉莉花》，背景是一排闪亮的太阳能路灯

    手机陆续响起。许易来电：“‘一带一路’绿色走廊四期已立项，明年将在拉丁美洲建设五百座标准化驿站。”

    竺延丰发来照片：西安厂SiC模块年良率突破98.2%，单位成本降至进口产品55%。

    阎欢寄来一封信，附着一枚奖章复制品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：“你教会世界，光是可以传递的。”

    最后是一条微信群消息。全球“星途”技师自发组织线上守岁，画面中有人举着自制充电桩合影，有人展示刚点亮的村庄夜景，还有一个非洲小女孩站在新装的路灯下，用中文大声说：“我要当世界第一的电工妈妈！”

    章晓波默默看完，起身走到大厅中央，按下总控开关。刹那间，整个院落灯火通明。充电桩环形灯带旋转着蓝白色光芒，屋顶光伏阵列在雪中熠熠生辉，宛如一座矗立于荒原之上的星际灯塔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这条路越走越远了。

    不再只是修一辆车，救一个人，暖一户人家。

    而是在编织一张网，一张由电流、信念与人性织就的网，覆盖山河万里，穿越国境线，伸向所有被遗忘的角落。

    风起了。

    雪花扑打玻璃窗，发出细碎声响。

    他拉紧外套，转身走向工位，打开电脑，新建一份文件，命名为：《星途2035?全球技师联盟筹建方案》。

    第一段写道：

    > “我们不要垄断技术，我们要解散它。把它碾碎成知识的粉末，撒向田野、沙漠、海岛和战区。让每一个愿意伸手的人都能抓住光，让每一双冻僵的手都能点燃火焰。未来的工业霸主，不该是一座城，而是一群人??一群散落在大地尽头，却始终彼此照亮的人。”

    写完，他合上电脑，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窗外，烟花在夜空中绽放，映照着“星途”招牌上的积雪，宛若星辰坠落人间。

    新的一天，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