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武二十三年。
此前投资过台湾开发的人,有不少都赚了两到三倍。
当然,也有一些人是舍不得卖的,因为他们感觉接下来说不定会赚到更多。
毕竟台湾的土地还有那么多,现如今都还没有开发完,以...
冬至刚过,寒气如针,刺透湖州城头的薄雾。陆明远清晨起身,推开秤铺木门,见门前石阶上积了一层白霜,像撒了盐。他扫去霜雪,忽觉袖中铜铃微颤,三短一长??是影察司紧急联络的暗号。
他立刻返身进屋,取出藏于梁上的密匣,展开风信图谱对照铃音。片刻后,眉头紧锁:信号来自福建泉州,正是秦九亲设的东南线眼。那一带本应平静,倭患已多年未起,怎会有急报?
“陈文昭!”他沉声唤道。
少年从后院练字归来,脸上还带着青涩的认真。“先生。”
“备马,我们去杭州。”陆明远迅速收拾行装,“带上《民瘼录》副本、影察司通行令符,还有……那支铁心笔。”
陈文昭心头一凛。他知道那支笔??通体乌黑,笔杆中空,藏着一根淬毒细针,唯有在生死关头才会启用。十年来,陆明远从未动用过它。
两人快马加鞭,两日抵达杭州。秦九已在钱塘江畔的一处茶楼等候,面容憔悴,眼中却燃着怒火。
“出事了。”秦九低声道,“泉州有艘商船靠岸,船上全是尸体。五十一名船员,个个喉断筋折,死状极惨。可最可怕的是……他们穿的是大明水师军服。”
陆明远瞳孔骤缩:“水师?哪一支?”
“浙江外海水营,隶属南直隶总兵府调遣。”秦九递上一份残破名册,“更糟的是,这船根本不在编制内。户部无拨款记录,兵部无出海文书,甚至连船籍都查不到。”
“黑船。”陆明远声音冷如冰,“有人打着朝廷旗号,干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
就在此时,茶楼外传来喧哗。一群锦衣卫模样的人簇拥着一名官员闯入,高声喝令:“奉巡按御史令,查封《浙闻报》!查抄所有《新赤子书》刊印底稿,拘捕主笔!”
茶客四散奔逃。秦九冷笑一声:“来得正好。”他对陆明远使了个眼色,悄然退至后窗,翻身上马。
当晚,西湖边一座废弃尼庵成了临时据点。油灯昏黄,墙上挂起了新的舆图。陆明远将泉州事件标记为红点,又连起几处异常线索:
- 江西矿场暴动,三百囚徒越狱,带队者竟喊出“迎少主归位”口号;
- 广东十三行商人密报,有神秘势力大量收购火药与铁器,伪装成茶叶出口;
- 南京国子监两名太学生失踪,家中搜出写有“复沈”字样的血书。
“这不是零散作乱。”陆明远指尖划过地图,“这是网,一张横跨七省的阴谋之网。他们不再只求造反,而是要让整个江南陷入混乱,趁机扶植伪王登基。”
陈文昭听得脊背发凉:“可……建文帝仁政初显,百姓渐安,他们如何煽动民变?”
“那就制造苦难。”陆明远目光如刀,“让人以为,是朝廷在压榨百姓。”
话音未落,门外响起暗哨三声咳嗽。朱七披着蓑衣推门而入,浑身湿漉漉的,手里拎着一只被砍断的手臂。
“从泉州来的信使,半路遭伏击。”朱七沉声道,“这只手攥着一枚虎符,上面刻着‘靖海左营’四个字??那是十年前已被裁撤的水师番号!”
陆明远接过虎符,细细摩挲。突然,他在虎口处发现一道细微刻痕,凑近灯火一看,竟是一个数字:“七”。
“第七舰队。”他喃喃道,“沈仲衡当年私建的秘密海军……我以为早已覆灭,原来一直潜伏着。”
秦九咬牙切齿:“难怪近年沿海频频出现‘海盗’劫掠,官军追击时却总扑空。原来贼就是兵,兵就是贼!他们一边抢劫百姓,一边上报‘剿匪大捷’,骗取军饷,养兵蓄势!”
陆明远闭目良久,再睁眼时已决然如铁:“通知影察司全部暗桩:启动‘天网计划’。第一,彻查全国已裁撤军营的残余编制,尤其是涉及沈党旧部者;第二,派遣精干探子混入各大码头、船厂,绘制所有可疑船只航线;第三,联络福建海商,悬赏提供倭寇与内地勾结证据者,赏银千两。”
他又提笔疾书,修书一封送往京城:
**“陛下,乱源非民怨,而在军蠹。今有亡命之徒假借海防之名,行叛逆之实。若不及时剜除,恐成心腹大患。恳请下旨重组沿海水师,设立独立监察使,由影察司直管,不受兵部节制。”**
七日后,圣旨回传:准奏。并加封陆明远为“江南清弊使”,赐尚方宝剑一口,可先斩后奏。
消息传出,朝野震动。礼部老臣联名上疏抗议,称“一介草民执掌军权,前所未有”,却被建文帝冷冷驳回:“朕宁信一贤人,不信百腐儒。”
与此同时,《浙闻报》并未被查封??因为就在锦衣卫冲进报馆前一刻,全城百姓自发聚集,手持《民瘼录》围守报社。有人高呼:“我们要听真话!”有人撕毁税单扔向官差。最终,巡按御史灰头土脸撤离。
这场对峙持续三日,终以朝廷撤换地方官员告终。而《浙闻报》趁势推出特别版:《谁在吃我们的肉???揭秘黑船背后的血债》。文章附有遇难船员名单、家属哭诉录音,甚至刊登了那枚虎符的拓片。
舆论如沸。
短短半月,东南五省接连爆出类似案件:
- 温州发现一艘沉船,舱底藏有五百斤火药,收货人为“苏老爷”,经查竟是前兵部侍郎之弟;
- 厦门海关小吏举报,每月都有不明船只进出港,免税放行,船上运的不是货物,而是武装人员;
- 连一向清廉的福州知府也被揭发,其子曾在酒宴上狂言:“等大事成了,我爹就是开国元勋!”
十二月初八,暴风雪席卷江南。
陆明远率影察司精锐突袭杭州郊外一处废弃盐场。情报显示,此处为叛军秘密集会地点。夜半时分,数十黑影翻墙而入,却发现场内空无一人,唯有一面墙上用鲜血写着八个大字:
**“尔等皆鼠,吾乃真龙。”**
“是挑衅。”朱七怒道,“他们在嘲笑我们。”
陆明远却蹲下身,仔细查看地面脚印。他忽然伸手拨开一堆稻草,露出一块活动地板。下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。
地道深处,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工坊。铁砧、熔炉、模具齐全,正在铸造一种奇特兵器??短柄斧,斧刃带钩,专用于攀船作战。墙上挂着一幅巨型海图,标注着宁波、台州、松江等港口,并用红线连接成进攻路线。
“这不是海盗。”陆明远声音低沉,“这是正规军队的登陆计划。”
更令人震惊的是,在一间密室中,他们找到了一本日记。扉页写着:“复兴日志?第七卷”。内容记载了近年来的行动:
- “六月,诱使江西饥民暴动,嫁祸知府苛政,成功激起民愤”;
- “八月,焚毁苏州粮仓,伪装成百姓抗税纵火”;
- “十月,收买南京报馆主笔,散布‘皇帝病危’谣言,引发抢购潮”……
最后一页写道:
**“待春汛来临,借倭寇之势攻占舟山,控制长江口。届时发布‘正统诏书’,天下必响应。大事可成。”**
陆明远合上日记,脸色铁青。“他们不只是想复辟,还想把大明拖进战乱,然后以‘救世主’姿态登场。”
他当即下令:全面监控所有沿海要道,封锁可疑船只出入;同时派陈文昭化名前往舟山群岛,调查是否有外来势力集结。
十日后,陈文昭带回惊人消息:岛上已有数百名武装人员驻扎,打着“护渔队”旗号,实则日夜操练攻城战术。更有渔民透露,每月十五都有大船靠岸,运来粮食、武器,甚至还有身穿异服的外国人??疑似倭人。
陆明远立即飞鸽传书秦九:“敌人将在春分前后动手,目标很可能是南京。我们必须抢先一步,摧毁他们的指挥中枢。”
行动计划定下:正月十五元宵夜,叛军首领将齐聚普陀寺举行“誓师大典”,届时一举歼灭。
那夜,皓月当空,海面如银。影察司高手扮作香客、僧人、渔夫,悄然包围寺庙。子时三刻,一声铜铃响彻山谷。
战斗瞬间爆发。
刀光剑影中,陆明远亲自冲入大殿。只见殿中央立着一尊金漆木雕,竟是一名少年帝王形象,龙袍加身,冠冕巍峨。案上供奉着一封黄绢诏书,标题赫然写着:
**《讨逆檄文》**。
“这就是他们的‘少主’?”陆明远冷笑,一脚踢翻神龛。
突然,幕后传来掌声。周文渊缓步走出,身边站着一名年轻男子,眉目清秀,气质不凡。
“陆大人,久违了。”周文渊微笑,“这位,便是我大明正统血脉,先太子之遗孤,沈氏王朝未来的君主。”
陆明远盯着那青年,忽然笑了:“你演得很好。可惜……十年前你在海外学的是诗词书画,不是骑射兵法。真正的皇子,不会连弓都拉不开。”
青年脸色微变。
陆明远继续道:“更重要的是,真正的皇室子弟,出生时左肩必有一颗朱砂痣。让我看看你的肩膀。”
青年慌忙后退,却被影察司武士按住。衣衫撕开,肩头光滑如玉。
“假的。”陆明远冷冷宣布,“又一个替身。”
周文渊仰天大笑:“真假又有何妨?只要世人相信他是真的,他就真的是天命所归!”
“可我相信真相。”陆明远拔出尚方宝剑,“而真相,从不容欺。”
剑光一闪,周文渊咽喉喷血,倒地身亡。
青年瘫坐在地,痛哭流涕:“我不是骗子……我只是个孤儿……他们说我长得像皇子,给我饭吃,给我衣穿,让我读书……我不知道这是错的……”
陆明远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良久,轻声道:“带走,交刑部审理。若无直接罪行,发配边疆为民屯田。”
此役共擒获叛党骨干八十九人,缴获兵器三千余件,火药二十桶,伪诏三十七份。其中最震撼的是一份盟约书,赫然盖着三位藩王的私印!
消息传至京城,建文帝震怒。当即将三位藩王削爵囚禁,废除封地,并颁布《宗室律令》:凡参与谋逆者,满门抄斩;知情不报者,贬为庶民。
天下为之肃然。
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
江南春回,柳绿桃红。陆明远回到湖州,秤铺前竟排起了长队。人们不是来修秤的,而是送来一封封举报信:
- “我叔父是县衙库吏,亲眼见知县私吞赈灾银两”;
- “我丈夫在军营服役,长官克扣军饷,士兵饿得啃树皮”;
- “我女儿被逼嫁给税吏做妾,否则全家流放矿场”……
陆明远一一收下,交给影察司整理备案。
这一日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拄杖而来,颤巍巍递上一本破旧账册。
“这是我男人留下的。”她哽咽道,“他是凤阳府的小吏,二十年前,亲眼看见洪武爷驾崩那晚,有太监偷偷烧毁遗诏……他说,原本传位给太子之孙,可后来……一切都变了。”
陆明远接过账册,手指微微发抖。
他知道,这已触及帝国最深的禁忌。
但他没有犹豫,提笔写下批语:
**“存档影察司最高密卷,待时机成熟,公之于众。”**
夜深人静,他独坐灯下,翻开新一页日记:
“今日收民间信一百三十七封,件件滴血带泪。
我知自己已站在悬崖边缘,稍进一步,便是万丈深渊。
可若无人前行,黑暗永无尽头。
我不怕死,只怕死后,再无人敢说真话。
故愿以残生为烛,照一寸路,暖一颗心。
哪怕明日便被捕杀,亦无悔。”
窗外,风信铃轻轻摇曳,仿佛回应着某种无声的誓言。
远处天际,晨曦微露,如刀割开浓云。新的一天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