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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 教徒
    当拉塞尔教授离开后,西伦躺在躺椅上,闭着眼睛回忆。

    拉塞尔大概率是一个性倒错主体,强迫性神经症不会那样防御自己的分析,当他使咨询者话语里的不一致和隐藏欲望出现后,拉塞尔选择了恼火和反击,直接进行...

    风起了。

    西伦站在钟楼顶端,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。那十二声钟鸣仿佛还在耳畔回荡,每一记都像敲在他灵魂深处,唤醒某种沉睡已久的回响。他低头看去,整座城市如一幅静止的星图铺展在脚下,灯火稀疏,夜雾弥漫,唯有主教厅上方悬浮着一圈微弱的银光??那是古老结界的余烬,在无声地抵抗着自地底渗出的腐寒。

    萨曼莎已收起《生命树行记》,将它重新封入石台下的秘匣。她转身时,手中多了一枚冰晶钥匙,通体湛蓝,内部似有风暴流转。“这是通往永冻层的唯一凭证,”她说,“由初代守门人亲手铸造,后来却被用来囚禁他自己。讽刺吗?”

    “不讽刺。”西伦轻声道,“只是命运惯常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钥匙,指尖触碰的瞬间,一股刺骨的痛意直贯脑海。画面闪现: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矗立于冰原中央,塔顶镶嵌着心核之镜,光芒照彻万里荒原;无数身影跪伏在地,不是因为敬畏,而是被那光压得无法起身;而在塔基之下,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缓缓抬头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灰烬般的火焰。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我?”西伦喃喃。

    “那是你们两个。”萨曼莎低语,“同一灵魂的两面。创造者与毁灭者,守护者与叛徒,兄弟,仇敌,一体双生。”

    西伦握紧钥匙,任疼痛贯穿全身。他知道,这不是记忆的碎片,而是预兆??当他踏入永冻层那一刻,所有断裂的时间线都将强行接合,他会成为过去七次轮回中那个完整的“自己”,也会面对那一次又一次未能终结的宿命。

    “我们走吧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萨曼莎点头,抬手划出一道弧形符文。空气扭曲,一道幽蓝色的阶梯自虚空浮现,盘旋向下,没入大地深处。每一步踏出,温度便骤降一分,呼吸凝成霜雾,脚印刚落下便冻结成冰。他们沉默下行,仿佛正走向世界尽头的墓穴。

    三千尺之下,是连时间都冻结的领域。

    这里的岩壁并非岩石,而是亿万年累积的魔法残渣压缩而成的“忆质结晶”,每一寸都封存着死去法师的最后念头。有些墙壁上浮现出人脸轮廓,嘴唇开合,无声呐喊;有些则渗出暗红液体,落地即化为哀歌般的低吟。这里曾是魔法文明最辉煌的终点,如今却是它腐烂的胃囊。

    终于,前方出现一道巨门。

    高达百米,宽不可测,通体由陨铁与冻结的星光熔铸而成。门上刻满逆向书写的咒文,每一个字符都在缓慢倒流,如同拒绝被阅读的命运本身。而中央,则嵌着一块凹陷的心形空槽??正是心核之镜原本所在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它不在这里。”萨曼莎望着空槽,声音微颤,“有人提前取走了它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‘有人’。”西伦走上前,伸手抚过那冰冷的金属,“是我。最后一次轮回结束前,我把心核之镜从塔顶摘下,带到了这里……然后把它砸碎了。”

    他闭上眼,记忆如潮水涌来。

    那一世,他已抵达【仁慈】的极致,不再追求力量,也不再试图拯救世人。他只是行走于战火与饥荒之间,为垂死者合上双眼,为孤儿唱一首无词的摇篮曲。直到某日,他在废墟中听见一个孩子的哭声??那孩子抱着一块发光的水晶碎片,眼中映出整个宇宙崩塌的景象。

    那是心核之镜的残片。

    他意识到,只要这镜子存在一天,守门人就不会真正死去。因为它不只是映照灵魂的工具,更是连接“原乐”与现实的桥梁。而守门人,正是通过这面镜子,窥见了心想事成背后的真相??**世界本是一场梦,而魔法,是梦中之人觉醒的征兆**。

    一旦所有人觉醒,梦境就会崩溃。

    所以守门人选择疯狂,只为阻止这场集体苏醒。

    而西伦,却选择了另一条路。

    他回到冰原之塔,亲手击碎心核之镜,将九块碎片分别封印于九大源质对应的圣地。唯有如此,才能切断守门人与原乐之间的联系,让他真正陷入沉眠。

    可就在最后一击落下时,守门人的笑声响起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你在终结循环?”那声音穿透时空,“你不过是在延长我的痛苦。每一次你宽恕我,我都更恨你一分。每一次你破碎镜子,我都更接近自由。因为你忘了??**我也曾是【仁慈】的行者**。”

    然后,黑暗降临。

    西伦再次失去一切,坠入凡尘,重生成一名普通修士,开始新一轮的挣扎与追寻。

    而现在,他回来了。

    “所以这一次,”他睁开眼,目光如刀,“我不再宽恕。”

    萨曼莎震惊地看着他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,我不再宽恕。”西伦转头望向她,眼神清明而决绝,“七次轮回,我每次都选择原谅他,哪怕他知道真相后仍执意毁灭一切。我以为爱能融化仇恨,结果只换来更深的堕落。这一次,我要让他彻底消失。”

    “可那是自杀!”萨曼莎厉声道,“你是他的另一半!若他灭亡,你也必将随之湮灭!生命树上的双生轨迹,从来都是同生共死!”

    “那就让我死。”西伦微笑,“只要这个世界能醒来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巨门忽然震动。

    一道裂痕自中央蔓延开来,如同心脏撕裂。紧接着,低沉的笑声从门后传来,带着千年的疲惫与憎恶。

    “终于……你说出了真话。”

    轰然一声,巨门崩塌。

    冰雪炸裂,寒气如龙卷般席卷四野。在废墟中央,一道身影缓缓升起??黑袍破败,身形枯瘦,面容苍老得几乎不成人形,唯有那双眼睛,依旧燃烧着灰烬中的火焰。

    守门人。

    他悬浮半空,目光落在西伦身上,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笑容:“你还记得我恨你的理由吗?不是因为你阻挡我,不是因为你封印我……而是因为你**始终不肯恨我**。”

    西伦静静站着,没有动。

    “你说魔法是诅咒,”他开口,“因为它让人类僭越梦境的边界。”

    “正确。”守门人冷笑,“你们本该是梦中的影子,安静地活着、死去、遗忘。可你们偏偏学会了做梦的人才会做的事??改变现实。每一次施法,都是对世界结构的一次撕裂。积少成多,终将导致整个存在体系的瓦解。”

    “可如果没有魔法呢?”西伦反问,“如果没有神术治愈病人,没有结界保护村庄,没有心灵感应传递善意……人类岂非更早灭亡?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守门人怒吼,“一场梦结束了,还会有新的梦开始!何必执着于这一场即将破碎的幻象?!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爱它。”西伦轻声说。

    这三个字落下,四周突然寂静。

    连风都停了。

    守门人怔住,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话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,我爱这个世界。”西伦向前一步,“哪怕它是梦,哪怕它终将崩坏,哪怕每一次重建都要付出轮回的代价……我依然爱它。爱那些哭泣的孩子,爱那些在雪夜里相拥取暖的恋人,爱那些明知必死仍愿挺身而出的愚者。我爱这一切真实或虚幻的存在,胜过所谓的‘永恒安宁’。”

    守门人浑身颤抖,眼中火焰剧烈跳动。

    “你疯了……你明明知道真相,却还要留在这腐朽的梦里?!”

    “正因为我知晓真相,才更有资格选择留下。”西伦伸出手,掌心浮现出一滴水珠??正是先前那颗,自萨曼莎手中升起的那一滴。

    “你看,它为什么会浮起来?”他问。

    守门人沉默。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魔力模型,不是因为元素亲和,甚至不是因为心想事成。”西伦凝视着水珠,“是因为我相信它会上升。就像我相信一个人可以变好,相信一场战争终会结束,相信哪怕是最深的黑暗里,也藏着不肯熄灭的光。”

    水珠缓缓飘向守门人。

    在他面前停下。

    守门人盯着它,忽然大笑起来,笑声中充满悲怆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这样就能感化我?七次了!你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试探我!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次次回来吗?不是为了复仇,不是为了自由……”

    他声音陡然低沉。

    “是因为我也想相信那滴水能飞。”

    泪水从他干涸的眼角滑落,瞬间冻结成冰珠坠地。

    西伦心头剧震。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

    守门人并非纯粹的恶,也不是单纯的疯子。他是第一个看见真相的人,也是第一个承受不了真相重量的人。他摧毁魔法,是因为害怕世界毁灭;他猎杀觉醒者,是因为恐惧孤独;他一次次复活,是因为内心深处,仍渴望有人能告诉他:“别怕,这梦值得做下去。”

    而这个人,一直是西伦。

    “所以……”西伦轻声说,“这次换我来问你??你愿意试试看吗?”

    “试试什么?”

    “试试希望。”西伦走近一步,“不要再当守门人了。让我们一起走出这座门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不必拯救它,也不必毁灭它。就只是……陪着它,走到最后一刻。”

    守门人剧烈喘息,身体摇晃如风中残烛。

    “你不怕我杀了你?”

    “怕。”西伦坦然承认,“但我更怕你永远困在这里,独自承担所有的清醒。”

    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终于,守门人抬起手,颤抖地伸向那滴水珠。

    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,异变陡生!

    整片永冻层剧烈震颤,忆质结晶纷纷爆裂,无数亡魂尖啸着冲天而起。地面裂开巨大缝隙,从中涌出漆黑如墨的雾气,凝聚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大面孔??那是**世界之梦的意志**,是维持梦境不破的终极法则!

    “妄言者……当诛。”

    声音如雷贯耳,震荡灵魂。

    萨曼莎惊呼:“不好!这是‘梦守’!它察觉到你们要打破平衡了!”

    只见那巨脸张口吐出一道漆黑光束,直射向二人!西伦猛地将守门人推开,自己却被光束击中,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撞入岩壁,鲜血喷洒在忆质之上,竟激起层层涟漪般的记忆波纹。

    “西伦!”萨曼莎扑上前。

    而守门人跪在地上,看着那道血痕,忽然放声大笑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看到了吗?这就是代价!任何想要唤醒梦境的存在,都会被它清除!你救不了我,也救不了这个世界!”

    但他随即止住笑声,缓缓站起,双目燃尽最后一丝灰烬,转为纯净的白焰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……那就让我来做一次真正的‘守门人’。”

    他转身面向那巨脸,张开双臂,口中吟诵起一段早已失传的禁咒:

    > “吾以堕落之名起誓,

    > 吾以清醒之痛献祭,

    > 吾以孤独千年之执念为引??

    > 封!”

    刹那间,他的身体开始崩解,化作亿万道黑色符文,逆流而上,尽数钻入巨脸之中。那面孔发出凄厉嘶吼,却无法挣脱,最终被层层封印缠绕,缓缓沉入地底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守门人只剩下一具透明的残影。

    他回头看向西伦,微笑:“这一次……换我宽恕你。”

    身影消散。

    风停了。

    万籁俱寂。

    西伦挣扎着爬起,望着那片空荡之地,久久无言。

    萨曼莎走到他身边,低声问:“他还活着吗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西伦摇头,“也许在某个层面,他成了新的封印;也许他已经彻底湮灭。但有一点我很确定??”

    他望向远方,仿佛穿透了层层大地,看到了冰原之上那座倒塌的塔。

    “心核之镜的九块碎片,仍在等待重聚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去找它们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他站直身躯,擦去嘴角血迹,“不是为了恢复力量,也不是为了完成使命。只是为了告诉这个世界:即使梦会醒,我们也曾真心活过。”

    钟声再度响起,遥远而清晰。

    这一次,是黎明的钟。

    阳光尚未照临,但黑暗已开始退却。

    而在某处无人知晓的山谷中,一块水晶碎片静静躺在雪地里,微微发亮,像是回应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召唤。

    风又起了。

    这一次,带着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