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京华城,皇城之内依旧灯火通明。
御书房中,大离皇帝萧衍正批阅着北境传来的紧急军报,眉头紧锁。
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镇北王萧北辰身着一袭风尘仆仆的王袍,未待通传,便已推门而入。
“陛下!”
萧衍放下手中朱笔,抬起头,看到自己这位皇弟脸上那混杂着疲惫、震撼与兴奋的复杂神情,并未动怒。
“看来,青州之行,让你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。”
“何止是收获!”
萧北辰走到御案前,声音压抑不住地激荡,“陛下,臣弟有惊天发现,事关我大离国运,我这刚到就马不停蹄的过来了。”
他将自己在天衍宗的所见所闻,从那上古秘境、淬魂潭,到那面蕴含着炼体大道真意的残破石壁,
再到孟言安眉心那枚让他这位王爷都感到心悸的“万法断绝”诅咒,详尽地讲述了一遍。
当听到萧北辰这位皇朝王爷,竟被那诅咒反噬吐血时,萧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,终于浮现出一抹动容。
“此等源自规则层面的诅咒,朕只在皇室最古老的秘典中见过记载,皆与那域外邪魔有关。”萧衍缓缓站起身,踱步到窗前。
“这么说,这孟希鸿开创《烘炉经》,最初只是为了救他儿子?”
“正是。”萧北辰点头,“但他以此为基,布下了一盘大棋。他向臣提出了两个条件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
“其一,请陛下颁下‘天宪诏书”,昭告天下,《烘炉经》乃人族正朔,凡大离之民皆可修行,凡阻挠者,以“绝人族根基’论处!”
“其二,王朝需开放所有郡县武库、药库,以成本价向天衍宗提供资源,并助其将功法推广至大离每一个角落。”
随后萧北辰继续补充道。“陛下,臣弟亲眼见过天衍宗弟子修炼,此法虽霸道,但对肉身消耗极大,必须辅以特制药浴。
而这药浴的方子,恐怕只有孟希鸿一人知晓,这也是他敢将《烘炉经》公布于众的底牌之一。
我等即便强夺功法,也无法大规模推广。
更何况,臣弟也见过了那功法的源头,一面古老的残破石壁。
其上道韵混乱狂暴,寻常人触之即伤,根本无法参悟。
唯有孟希鸿,能从中提炼真意,并不断补全、推演功法。
可以说,他本人,才是这《烘炉经》真正的“活的传承”。
杀了他,等于亲手斩断了这条炼体大道。”
萧衍听完,非但没有恼怒,反而笑了起来。
“好一个孟希鸿!他这是要用我大离的国力,去浇灌他自家的田地啊!”
萧北辰正色道:“陛下,他虽有私心,但其所行之事,于国有利,于民有利。
炼体一道若能重光,我大离将人人如龙,北境妖族之患,何愁不平?”
“朕明白。”萧衍的笑意收敛,眼神深邃,
“他将《烘炉经》的根基功法公之于众,看似大公无私,但其核心的杀伐之术,想必还牢牢握在他自己手中。
他这是在用最快的速度,筛选出最适合修炼炼体之道的苗子,再收入宗门,传授真正的核心。
此人,是枭雄,非圣人。”
他话锋一转,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弄。
“朕不是没想过那些隐世的炼体家族。可他们的传承,是上古的古董,未必适合今人。
更何况,那群守财奴,一个个捂着自家的功法,视若珍宝,想让他们拿出来惠及凡人?痴人说梦!”
“即便他们肯,开出的价码,怕是比孟希鸿要贪婪百倍。
这孟希鸿是个聪明人,他提的要求,都在朕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。”
萧衍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,声音也沉了下去。
“最重要的是,朕等不起了。”
“北辰,你可知前些时日,朕与监正夜观星象,发现了什么?”
不等萧北辰回答,他便自顾自地说道:“那镇压了千年的邪魔封印,松动了。
一丝不该出现的气息,已经从裂缝中,渗透了出来。
此言一出,御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。
“所以,这孟希鸿,是枭雄也好,是圣人也罢。
只要他的刀,能帮朕斩妖除魔,能为大离守住边关,朕允他这些条件又何妨!”
萧衍一锤定音:“朕目前需要的是能为国所用的枭雄,而非不沾因果的圣人。
他的条件,朕允了!”
随后萧衍只是心念一动,一股无形的磅礴神念,悄无声息地自御书房弥漫开来,瞬息之间,便已笼罩了整座巍峨的皇城。
钦天监,观星台。
那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手持星盘,对着天穹推演着什么,眉头紧锁,仿佛陷入了某种深邃的困惑之中。
就在此时,一个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深处响起:
“李老,来一趟皇宫。”
老者推演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星盘,抬起头,望向皇宫的方向,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
他没有丝毫迟疑,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道袍,一步踏出,身形便已消失在观星台上。
下一瞬,御书房的殿门前,李淳的身影悄然浮现,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。
殿门无声开启,李淳缓步而入,对着御案后的身影,微微躬身:
“老臣,参见陛下。”
“监正免礼。”萧衍直入主题,将孟言安之事简要说明,并问道:“此咒,以我大离国运,可否能破?”
监正李淳闻言,掐指推算,面色愈发凝重。
他走到萧北辰身前,将星盘对准他,一丝残留的诅咒气息被牵引而出。
李淳看着星盘上那缕不断挣扎、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味的黑气,长叹一声。
“陛下,此咒乃邪魔皇者之恶念所化,根植于大道规则。
我大离国运虽强,可镇压其凶性,削弱其影响,使其无法再吞噬那孩童的生机,但想要彻底根除,却非国运能及。
“那该如何?”萧衍眉头紧锁。
“解铃还须系铃人。”李淳缓缓道,“此咒源于规则,便需以更高层次的规则之力去化解。
老臣曾在古籍中见过一则传闻,极西之地的云极山巅,乃上古战场遗址,其内凶险莫测,却也藏着一线生机。
曾有大能者误入其中,寻得一株?九转轮回花”,此花蕴含轮回之力,或许......能以此花的轮回伟力,将那邪魔恶念彻底磨灭,重塑生机。”
萧衍与萧北辰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云极山巅,那已是传说中的禁地。
“既然如此,便双管齐下。”萧衍摆了摆手,重新坐回御案之后,神情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决断。
“到时朕先以国运为引,暂且压制那邪魔咒怨,或可让那孩子醒转过来。
至于根除之法,北辰,你将九转轮回花之事一并告知孟希鸿。
路,朕为他指明,这花,还需他自己去寻。
眼下,最重要的是先为孟希鸿扫清障碍。
朕现在就下旨!”
他拿起朱笔,在一份早已拟好的空白诏书上,笔走龙蛇。
朕承人道,执掌国运,诏曰:炼体一道,乃人族自强之基石,上古正朔。
今天衍宗宗主孟希鸿,承继先贤遗志,开创《烘炉经》,凡大离子民,无论仙凡,皆可修行,此乃于国有功,于民有利之壮举。
特颁《大离炼体通修令》,此法受王朝庇护,凡有阻挠其流传、打压其修行者,皆视为与国为敌,天下共击之!钦此!”
当最后一个“此”字落下,萧衍并未停笔,而是以指尖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芒的帝皇精血,融入朱砂之中。
他提起那支沾染了国运的紫金龙纹笔,以自身磅礴的人道龙气为引,在那份空白的“天宪诏书”上,笔走龙蛇。
每一个字,都重若千钧,每一个笔画,都仿佛在勾勒天地法则。
当他落下最后一笔,并将那方代表着皇权至高无上的传国玉玺,重重盖下的瞬间!
昂!
一声高亢、威严的龙吟,并非从他口中发出,而是自那诏书之上,响彻整个皇城!
一份足以震动整个修仙界的“天宪诏书”,就此诞生。
“北辰,”萧衍将诏书递了过去。
“你持此诏书,再回青州。朕予你全权,整合青州所有力量,给孟希鸿,给天衍宗,铺好路!”
“臣,领旨!”萧北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诏书,只觉一股磅礴的国运加持其上。
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之时,异变陡生!
萧北辰腰间,那块代表着他与孟希鸿盟约的镇北王令,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,并散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。
“嗯?”萧北辰立刻将人道龙气注入其中。
令牌之上,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,瞬间传入他的识海。
那意念很简单,只有寥寥数语。
“黑风山,金丹设伏,我为鱼饵,请君入瓮。
王爷若欲清青州毒瘤,此为良机。若欲见盟友诚意,此亦为良机。
“陛下!”萧北辰猛地抬头,将孟希鸿所说复述给萧衍。
听完之后,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。
半晌之后,萧衍非但没有惊怒,反而抚掌大笑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!好!好一个孟希鸿!好一个请君入瓮!”
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欣赏与赞叹,“他这是算准了朕会派你回去,算准了朕会支持他!
他不仅是在钓灭世圣宗的鱼,他连朕都算计进去了!
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,逼着朕在这场赌局里,下更大的注!”
萧北辰也是一脸苦笑:“此人行事,当真是疯狂至极,胆大包天!
他就不怕我们坐视不理,让他被那金丹修当场格杀吗?”
“他怕,所以他才传讯。”萧衍的笑意愈发浓厚,
“但他更赌,朕不会让他死。因为一个活着的、对他心怀感激,且手握炼体大道的孟希鸿,远比一个死去的英雄,对大离更有价值。”
他缓缓站起身,目光穿透了御书房的殿宇,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,那座杀机四伏的黑风山。
“那朕也赌他孟希鸿是个知恩图报之人,锦上添花易,雪中送炭难。”
萧衍的声音,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杀伐之气。
“北辰,朕改变主意了。你不仅要带诏书去,还要带兵去!”
“传朕旨意!调动三大营中最精锐的‘破军营’三千甲士,由你亲自统领!
再令军中阵师开启最高规格的‘万里乾坤传送阵'!”
“朕要你,在三个时辰之内,出现在黑风山!”
“朕,要让那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们看看,什么叫天威!”
黑风山下,夜凉如水。
孟希鸿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,看似闭目养神,实则灵识早已铺开,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。
他派出去的斥候回报,整座黑风山安静得诡异,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见。
这正是风雨欲来的征兆。
“宗主,”冀北川走上前来,压低了声音,“兄弟们都安排好了,青州府那五百精锐在后方扎营,咱们的人顶在最前面。
这戏......演得够真了。”
“还不够。”孟希鸿睁开眼,眼中一片平静,“传令下去,让弟子们把火把点得再亮一些,动静再大一些。
我要让躲在暗处的老鼠觉得,我们就是一群急着送死的蠢货。”
冀北川领命而去。
很快,营地里便响起了嘈杂的叫骂声和兵器碰撞声,仿佛一群毫无纪律的乌合之众在争抢功劳。
孟希鸿满意地点了点头,思绪却飘回了离开青州府前,与周康年在那间密室中的最后一次会面。
“孟宗主,你此计太过凶险,以身为饵,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”周康年当时面色凝重。
“富贵险中求,根基亦然。”孟希鸿当时回答得干脆。
“我天衍宗的弟子虽悍不畏死,但毕竟底子薄,同时清剿数十个据点,若遇上筑基修士,伤亡必将惨重。我需要借大人几柄快刀。”
周康年沉吟片刻,最终从屏风后唤出了五名气息沉凝、眼神锐利的中年修士。
“他们是我府中供奉,皆是筑基修为,自会扮作你宗门弟子,听从调。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。”
此刻,那五名真正的“快刀”,想必已经混在赵铁山和方恨晚的队伍里,准备给敌人送上一份大礼了。
收回思绪,孟希鸿悄然取出那枚镇北王令,将一道夹杂着自己计划的意念,注入其中。
做完这一切,他将令牌重新收好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他不知道京华城那边会有何反应,但他必须赌。
赌那位帝王,有足够的气魄,能看懂他这步险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