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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3章 你们闭嘴,我来说
    三日后,京城药市异变。

    晨光未破,西市药铺刚掀开木板门,空气中还飘着昨夜露水的湿气。

    第一缕阳光照在青石板上,映出斑驳药渍,像是一幅被遗忘的符咒。

    云知夏踏入街口的刹那,整条药市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。

    她身侧一株晾晒在竹匾上的紫苏,叶片忽然卷曲、发黑,簌簌掉落;隔壁香料摊前挂着的沉香片,原本幽远清冽,此刻竟泛起一股腐肉般的腥臭,呛得人几欲作呕。

    有人惊叫着扑向自家药材,却发现所有草木——无论是百年老参,还是寻常艾草——只要她脚步经过之处,尽数枯败如焚。

    “又来了!”有药商跌坐在地,脸色惨白,“王妃一来,药就死!这……这是天罚吗?”

    小萤跪倒在云知夏身后,双手死死抱住头颅,指甲抠进太阳穴,指缝间渗出血丝。

    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呜咽:“主上……药语……全断了!它们在尖叫,在哭,在撞我的魂魄!可我听不见!一个字都听不见!”

    风拂过她颤抖的肩头,带来梁上一只药灵蝶的轻颤。

    蝶翼微动,灰烬般的粉末簌簌落下,一行新字浮现:

    香出西市……听者已哑……鸦在城南。

    云知夏立于长街中央,雨后的冷意顺着脊骨攀爬而上。

    她指尖微动,体内残存的心火隐隐灼烧,心脉处传来一阵钝痛,仿佛有细针在脏腑间反复穿刺。

    但她神色未改。

    目光扫过满街凋零的药材,她缓缓闭眼,脑海中浮现出那三十六具埋骨、那幅由药叶拼成的“药灵祭”图阵、还有火焰中浮现的三十六张含恨面孔。

    不是巧合。

    这是冲着她来的封杀令。

    谁要让她闭嘴?

    谁要让天下草木失声?

    答案已经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她睁眼,声音冷如刀锋:“去西市药铺,查最近进的‘安神香’。”

    墨十八应声而出,黑色身影如鬼魅掠入人群。

    不过半盏茶功夫,一声闷响自街角炸开——他撞翻一家香料铺的货架,将一名佝偻老妪按在墙角,刀尖抵住她咽喉。

    “你在混什么?”他厉声质问,手中一块褐色粉末正从撕裂的布包中洒落。

    老妪浑身发抖,嘴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双手疯狂比划,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。

    云知夏缓步走近,蹲下身,目光落在她脖颈一道陈年疤痕上——那是被人用钝器割开又粗暴缝合的痕迹,皮肉扭曲,如同蜈蚣盘踞。

    她伸手,轻轻抚过那道伤。

    老妪猛地一颤,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恐惧与哀求。

    小萤踉跄上前,看着她的手势,声音发抖:“她说……她能听药说话。三年前,她听见院子里的当归在哭,说‘我吞了孩子的血’……她吓坏了,告诉了东家……第二天,就被拖进地窖,割了舌头,扔进乱葬岗。”

    云知夏眸色骤深。

    原来早有人听见了药语。

    也早就有人因“听真”而被毁。

    她从老妪怀中搜出一枚铜牌,入手冰凉,锈迹斑斑,正面刻着三个小字——药语婆,背面一行小篆:丙申年割舌。

    丙申年,正是第一场“药灵祭”举行之年。

    她低头看着老妪布满皱纹的脸,忽然轻声道:“你不是哑。”

    老妪怔住,浑浊的

    “你是唯一清醒的人。”

    风卷起街角尘土,吹散了那股腥臭。远处,一声鸦鸣划破长空。

    药灵蝶翅再次震颤:鸦在城南。

    云知夏起身,不再看那老妪一眼,只对墨十八道:“带她回药阁,严加看护。”随即抬步便走,“去城南乱葬岗。”

    小萤挣扎着跟上,心头仍被恐惧填满:“主上,鸦……吃死人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云知夏脚步未停,声音冷得像冬夜寒泉,“它吃的是——药。”

    城南荒岭,乱石嶙峋,枯草如刀。

    这里是弃尸之地,也是无名药童最后的归宿。

    她在一处塌陷的土坑前停下。

    坑底堆满腐烂药渣,藤蔓缠绕如网,隐约可见碎骨残衣。

    而一只通体漆黑的鸦,正站在一根断裂的指骨上,低头啄食一株早已枯死的紫藤露。

    那鸦羽毛油亮,眼珠赤红如血,见人不避,反而昂首,喉间发出低沉鸣叫。

    云知夏凝神,指尖燃起一丝心火,缓缓靠近。

    那鸦忽然展翅,羽翼掀起腥风,下一瞬,竟从口中吐出一句话——稚嫩、凄厉,带着临终前极致的恐惧:

    “娘……藤缠住我了……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小萤瞬间瘫软在地,泪如雨下:“它吃了死者的药……记住了最后一句话……所以……它会说话……”

    云知夏静静看着那只鸦,心口如被重锤击中。

    她取出随身携带的“引燃粉”,轻轻撒向鸦群栖息的枯树巢穴。

    火光乍起,幽蓝跳动。

    刹那间,数十只药灵鸦腾空而起,齐声鸣叫——

    “救我……我不想当药……”

    “爹,我看见他们拿锄头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好疼……心口在长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想回家……”

    一声声,一句句,全是三十六名献祭者临死前的遗言,汇聚成一片悲鸣之海,在乱葬岗上空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百姓不知何时已围至山脚,听着这来自地狱的控诉,无不跪地痛哭。

    云知夏立于火光与鸦影之间,黑袍猎猎,唇角渗出一丝黑血,却被她悄然抹去。

    她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墨鸦,听着那一声声不屈的呐喊,终于低声开口:

    “你们不说,我替你们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不能言,我为你们代言。”

    风止,火熄,鸦群散去。

    她转身离去,步伐坚定,唯有袖中紧握的一块炭笔,在纸上无声勾勒出某种配方的轮廓。

    而在她身后,药灵蝶静静落在老妪颤抖的手心,翅翼微闪,浮现最后一行字:

    静心草灰……是香魂……夜色如墨,药阁深处烛火摇曳。

    云知夏将药语婆安置在静室软榻上,指尖凝起一缕微弱心火,在铜鼎中煨着一帖暗红药膏——那是她以蛇蜕、地龙、蜈蚣三虫入骨研磨,辅以冰片通络,亲手调制的“通脉膏”。

    此膏能激活断脉残经,虽不能让哑者复声,却可借手代口,传神达意。

    她亲自执膏,轻轻涂于药语婆喉间那道狰狞疤痕。

    指尖触到皮肉翻卷处,老妪浑身剧颤,眼中泛起血丝,似有无数旧痛翻涌而上。

    但云知夏神色未动,指力沉稳,心火缓缓渗入经络,如针引线,穿行于阻塞之脉。

    良久,药语婆猛然睁眼,瞳孔剧烈收缩,颤抖的手猛地抓过案上纸笔,开始疯狂书写。

    字迹歪斜却有力,一笔一划皆似从骨髓里剜出:

    “香核是静心草灰。”

    “此草不生于土,只长于埋药童之地。”

    “尸骨为壤,怨气为露,三年一开,紫叶带血纹。”

    “焚之成烟,天下药材皆聋。”

    小萤跪在一旁,读完一字便抖一分,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:“主上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是拿那些孩子的命,养这种邪香?!”

    云知夏垂眸看着纸上血字,心脉又是一阵撕裂般的钝痛。

    她不动声色掩住唇角溢出的黑血,只淡淡道:“难怪药语断绝。不是草木不愿言,而是‘听’的通道被斩尽杀绝。”

    她抬手,将纸投入火盆。

    火焰腾起,映得她双目幽深如渊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们用死人骨炼香,让我闭嘴——”她站起身,黑袍翻卷,声音冷若霜刃,“那我今夜,就去把你们的香坊烧成灰。”

    三更天,西市尽头一座隐秘香坊,门扉紧闭,屋内香雾缭绕,数十炉火昼夜不熄。

    制香人正将一批新采的“安神香”封箱,口中喃喃念咒:“焚香祭灵,药语归寂,天地清宁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窗棂爆裂!

    一道黑影破空而入,袖中飞出数包药粉,精准洒入每一座香炉。

    墨十八紧随其后,刀光一闪,守卫尚未反应,已倒地昏厥。

    云知夏缓步走入,目光扫过满屋堆积如山的香料,最终落在中央一口青铜古炉上。

    她取出怀中最后一包“引燃粉”,轻轻倒入炉心,随即指尖燃起一丝幽蓝心火,掷入其中!

    轰——!

    烈焰冲天而起,火舌席卷整座香坊,却无半点焦糊之味,反有一股奇异清香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就在火势最盛之际,一直沉默跟随的药语婆突然踉跄上前,枯瘦手指直指火焰中心!

    刹那间,火光扭曲,三十六道模糊虚影自香灰中升腾而起——皆是幼童模样,衣衫褴褛,身上缠满藤蔓,双眼空洞却充满滔天恨意。

    齐声怒吼,响彻夜空:

    “还我命来!”

    声浪如潮,震得房梁簌簌落尘。

    香炉炸裂,浓郁药气逆冲而回,尽数灌入制香人七窍!

    那人瞪大双眼,鼻孔、耳道、嘴角&bp;multaeou&bp;崩出血线,惨叫未出,已然倒地抽搐,七窍流血而亡。

    火势渐熄,余烬飘散。

    云知夏却骤然踉跄后退,一口黑血喷在青砖之上,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“主上!”小萤扑上前扶住她,哭喊着,“您不能再用了!心火焚身,您的经脉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她咳着,嘴角仍扬起一抹冷笑:“它们闭嘴,不是药哑了。”

    目光掠过满地香灰与尸体,低语如风:

    “是有人,不让它们说。”

    药灵蝶悄然飞回,落在她肩头,翅翼轻闪,浮现一行新字:

    西山祭坛,月圆献祭。

    她抹去唇边血迹,望向远处沉沉山影,眸光灼亮如星。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她轻声道,仿佛与整个黑夜对峙:

    “那我就去你们的祭坛,当一回——说真话的人。”

    风起,残页翻飞。

    小根从暗处奔来,脸色惨白,颤抖着递上一张焦黄残图。

    云知夏接过,缓缓展开。

    图纸一角绘着扭曲巨藤,根须深入地下,缠绕着无数细小人形。

    而在藤蔓中心,赫然开出一朵血色花苞,状如人面。